哪怕是入道,在这样的高山之上,都有可能摔下去砸成一团烂泥。
所以山月城小姑娘犹豫了少许,把腿收了回来,而后趴在了山崖边缘的青草苔藓上,扒着崖壁向下张望着。
一线崖壁斑驳,山石黢黑,偶有青藤垂落,也是没入云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云海翻涌,有着无数的天地元气在下方汇聚着,像是一些狂乱的涡流风暴一般,搅得一切都不安起来。
无数飞鸟自云海之下惊飞而上,直入近暮云端而去,扑落了小姑娘一身的羽毛。
云雾之下剑鸣不止,张梨子觉得自己好像还隐隐听见了一些钟声。
小姑娘心中有些忐忑。
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显然陈青山遇见的并不是什么那个跟屁虫一样的人物。
只是当她这样想着那个东海剑修的时候,那袭红衣却是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淬炼剑意,站在了崖边,神色凝重地看着崖下的战斗。
青椒也许也看不清下方的情景。
然而作为一个小道境的修行者,自然能够从那些天地元气的波动之中,看出许多东西来。
又或者,那些剑鸣之中的寒钟之声,本身便已经说明了一些事情。
落日寒蝉,落叶寒钟。
这是流云剑宗夜雨崖两个极为有名的大道境杀手剑修。
张梨子抬头看了一眼一旁春风里一袭红衣纷飞的东海剑修,看着她神色里的那种凝重意味,心中更加忐忑了几分,犹豫了少许,轻声问道:“下面怎么样了?”
青椒转头看了一眼张梨子,沉默了少许,转回头去,淡淡地说道:“你师父输不了。”
张梨子略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刻,这个山月城小姑娘才始转回头去,便看见自己眼前的云雾之中,站了一个执着带血之剑看起来鼻青脸肿无比狼狈的黑袍剑修。
张梨子脸色瞬间煞白。
便是青椒,都是立于崖边横剑而立,一身剑意尽数溢出,无比警惕地看着这个流云剑修。
而后云雾之下,陈青山的身影骤然出现,竖指身前,金光道文自云雾之下如同万千惊飞之鸟一般浩然而出。
叶寒钟的身影只出现了一刹,而后一剑斩开那些道文,却是没有犹豫,直接点燃了神海,倏然之间消失在了这一片山崖之间。
“我不是你的对手,陈青山。”
叶寒钟的声音很是漠然地落在这片青山云雾之中。
而下一句话,却是让这个已经打算不再追下去的道人,蓦然看向了流云剑宗。
“但你有软肋了。”
张梨子小脸惨白地趴在那里。
陈青山眯着眼睛看着逃回了流云剑宗的那道点燃神海的剑光,大约确实动了一些杀入流云剑宗的念头。
只是终究最后还是慢慢平息了下来。
便是李山河,都未必敢上山杀人,更不用说陈青山。
那个自青衣时代活到现而今的古早天下三剑之一的陈云溪,对于当下人间而言,确实有着莫大的威慑力。
来自东海的红衣剑修青椒收回了剑,冷笑着看着陈青山说道:“看来你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寒蝉,像青椒他们这样一是一二是二。
总有些孤家寡人亡命之徒,譬如叶寒钟。
陈青山很是平静地散去了一身道韵,落在了云崖之上,看着趴在崖边还未回过神来的张梨子,又看向了对于这样的事情很是喜闻乐见的青椒。
“没关系。”
陈青山淡淡地说道。
“我会在这里等着,他叶寒钟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流云剑宗。”
青椒沉默了下来。
“你认真的?”
陈青山在崖边坐了下来,平息着元气涌动的神海。
“当然是认真的。”
张梨子亦是怔怔地看向了自家师父。
“观里兄友弟恭,哪有人间青山之中快活?”
陈青山闭上了眼。
对于收下张梨子这件事,倘若需要一个仪式感的话,自然是回观一趟更好。
但不回去,自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们这些山河观不安分的人,本就极少在观中待着。
上一次回观,还是因为张小鱼要与李石争道。
......
叶寒钟不停地咳着血,提着剑一身血色地走在流云剑宗的剑道之上。
点燃神海的剑修,无疑是人间最快的行走方式。
只是这样的代价自然也是极大的。
天地元气在神海之中剧烈燃烧,自然也会带来极具的元气消耗与损伤。
只是叶寒钟本就在面对卿相是受了一些伤,哪怕陈青山也添了一些伤,他依旧不是对手,自然只能点燃神海而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是在流云山脉之中。
否则叶寒钟可能还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个流云剑宗的杀手也没有了当初街巷风雪之中拨剑而寒钟鸣的气势,颇有些惨淡地拖剑在剑道上走着。
已经进入了流云剑宗范畴之中,叶寒钟自然也没有继续消耗神海之中的元气,徐徐而行,一直过了许久,才终于走到了浮云台位置。
浮云台边巡山的弟子蓦然看见这样一个身影,还吓了一跳,手中之剑瞬间就拔了出来,只是剑是出来了,却没有机会送出去。
因为那个一身血色的身影手中的剑鞘已经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那个巡山弟子这才看清了这个剑修的面容。
却是夜雨崖的叶寒钟。
很是小心地放下了手中的剑,口水都不敢咽,很是谨慎地说了一句:“叶师兄.....”
叶寒钟的剑放了下来,只是并没有看向面前的这个弟子,而是抬头向着那条白石剑道的上方看去。
那里站了一个穿了三层衣裳的剑修。
身后背了两柄剑,一柄是流云剑宗外门弟子佩剑,另一柄则是刻了师兄二字的剑。
是从夜雨崖离开的陈怀风。
二人站在那里静静地对视着。
那个巡山弟子默默地让开到了一旁,却也是看见了剑道上方,站在云雾边缘的陈怀风。
巡山弟子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成道境的小剑修面对着这样两个大道剑修的对峙,自然心中惶恐无比。
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很是难受,但是想要离开又怕惊到两位大佬。
好在这个从青天道而来的流云剑宗新弟子开口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叶师兄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陈怀风虽然并不认识叶寒钟,但是方才那个巡山弟子拔剑而那个一身是血的黑袍剑修抬剑的一刹那,他听见了一阵钟声。
落叶寒钟。
自然不是一个无名之辈。
叶寒钟提着剑站直了身子,一身黑袍重新在风里飘动起来。
陈怀风身材高大,叶寒钟自然亦是如此,不然也不可能撑得起那样一身宽大的黑袍,令人一眼便觉得心中沉郁。
叶寒钟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色,又打量着陈怀风那一身流云剑修的衣裳,淡淡地说道:“你陈怀风也未必便当得起师兄二字。”
陈怀风平静地说道:“我自然当不起,我做了太多错事,但我在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师兄。”
这个流云剑宗的外门弟子说着,深深地看着剑道之上一路带血走来的叶寒钟。
“但你叶寒钟有想过做一个好人吗?”
叶寒钟平静地向上而去。
“没有。”
陈怀风向下而去。
二人擦肩而过。
“我知道了。”
陈怀风平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