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德曲和梅曲明离开后,在后来的南方妖族战事里,又有一些剑宗师弟们去了岭南以北。
现在的人间剑宗里,只有姜叶江河海几人了。
好在南衣城稳定了下来,而周边之事,亦是有岭南与某几个人间已经忘了许久的剑宗师兄维系着,倒也平静了下来。
有桃花落在了一池春水里,荡漾开了一些涟漪,又慢慢地敛入水中。
小丛心穿着春日的小裙子缓缓走了进来。
停在了桃树下,歪着头看着那个安静地悬浮在溪桥剑意里的少年。
“胡芦还没有醒啊。”
丛心很是惋惜地,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叹着气。
但丛心本就已经活了千年。
她是那株桃树。
也是穿着小裙子走在春天里的小女孩。
姜叶站在溪桥边点着头。
丛心踩着一地桃花,走上了小桥,看着春风吹着许多桃花落在了少年身上,靠着低矮的护栏托着腮,轻声说道:“那他梦里的人间应该很好。”
才会怎样都不肯醒来。
姜叶轻声说道:“没关系,他还只是个少年,就让他多做一会梦吧。”
这个背着青菜剑的师
兄转头看向人间。
人间桃花纷飞,人间血色遍地。
“人间师兄有很多。”
剑宗里的师兄弟越来越少了。
但是人间里的师兄弟越来越多了。
如果不是懒于想名字,大概姜叶也会听见很多曾经岁月里有名有姓的师兄们的名字。
但人间总是这样的。
无名无姓的来,而后无名无姓地消失在岁月里。
“我也要去了。”
姜叶很是平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丛心回头看了一眼姜叶,并不显得惊异,只是目光淡然如水。
“岭南那边的事?”
姜叶点了点头,离开了溪桥边,向着一池外走去。
“没有理由师弟们去了,师兄不去的道理,南衣城现在很是稳定,卿相在城中,其实很难出什么大岔子,我们最难做的事,不是压下那些妖族的声音,而是让他们平和下来。”
姜叶叹息了一声。
“这与巫鬼道之事是不同的。”
所以当初他们可以将八十万黑甲尽数埋骨于南衣城外,但是对于妖族不行。
黄粱人也是人,人会短暂的成为敌人,但是会是恒久的同行之人。
而妖族一旦成为了敌人,在漫长的岁月里,便很难重新与人间同流。
丛心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回了头,安安静静地趴在桥上看着那个少年。
姜叶也回了头,长久地看着剑意里安稳的坐着美梦的少年。
“有时候睡一觉,做个梦,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梦醒了,一切漂着血腥味的故事都被春风吹走了,云开雨霁,天晴风明。”
“这是很好很好的事。”
.....
随着剑宗弟子们的相继离去。
悬薜院正在逐渐接管这座古老繁盛之城。
直到那些先生们都真正地站在了街头。
世人大概才明白了为什么悬薜院可以作为南衣城第二大势力的原因。
在这样一个大道兴盛之地,与人间剑宗等诸多修行之地交好的书院,自然不可能孱弱。
尽管他们只有卿相一个大道之修。
然而却也是拥有着许多小道之境的先生们。
先生们和和气气地出现在南衣城那些长街上,牌馆里,酒肆中。
南衣城很是安宁。
尽管许多人心中其实都带着许多的忐忑。
但是那些不安的情绪,都被藏在了深处,谁也没有表露出来。
南衣城上压了一个修为正在逐渐恢复的卿相,于是那些故事究竟如何,便只能落向人间。
卿相在喝酒,而云胡不知站在城头春风里,正在看着人间。
这个曾经南衣城最为知名的书生,也踏入了修行之道。
年轻书生文雅里也带了一些大道韵味的风姿绰约,一如那些吹到人间的春风一样。
“我突然意识到,当初谢先生说的那些东西,确实是对的。”
云胡不知轻声说道。
一旁闷闷地喝着酒的卿相转头瞥了他一眼。
“什么?”
云胡不知听着遥远的风里一些纷乱的意味,很是叹惋地说道:“人间同流,寄希望于在岁月里,将世人与妖族的意识形态同化,然而意识与形体是相互依存的。人妖之间那种不可统一的形态,决定了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就像这个故事一样,张小鱼在人间点了一把火,人间就迅速地借势而起,迅捷燎原。”
云胡不知低下头,轻声说道:“说明同流只是一种流于表层的假象,人间在千年的故事里,依旧是无数草絮混乱地堆积在一起。长此以往,这样的一个人间,也许比当年的巫鬼神教,更加脆弱。他们至少曾经张弓而有的落矢。”
“但人间没有。当大厦拔起,摇摇欲坠之时,彼时才是真正的互相攻讦之日。”
“彼时,不可匡扶,不可力挽。”
卿相静静地看着这个自己千年来最得意的学生,而后转回头去,喝了一口酒,远眺着人间。
“所以你觉得神河是故意坐视不理的,他要让人间自我燃烧一些无用的杂质,就像是剑修磨剑一样?”
云胡不知轻声说道:“是的。”
卿相笑了笑,说道:“这当然是很合理的故事。只是不知,你看错了帝王。”
云胡不知挑眉看向自己的老师。
卿相在墙边站了起来,握着酒壶大口地饮着。
“如果当今人间的陛下,是当年的槐帝姬无胥,他自然会这么做,只要人间不要人烟,这是这个帝王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但是神河不是的。”
“这个当今天下最大的大妖,从秋水而来,哪怕他终其一生,都觉得当年妖主有过很多错误的选择,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神河对于这个人间的态度,依旧受了那头瘸腿之鹿极大的影响。”
“做英雄,做世人,这些东西,都是要落在人间之中的,他始终重视人间,所以天工司才会不断崛起,天狱才会始终不和世人讲道理,那些光目录便已经令人惊骇的大风律法,依旧在不停地新添着条例。”
卿相静静地看着人间。
“神河不出来,只能说明他,确实遇见了很是棘手的事情,让他无法轻举妄动。”
云胡不知沉默了少许,看向卿相。
“卿师觉得他遇见了什么事情?”
卿相耸了耸肩。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缺一门的老神棍。但我大概能够猜到,多半和丛刃这个老王八蛋有关。”
“能够让神河进退维谷的,也只有他师弟了。”
卿相说着,神色变得有些烦闷。
冷笑了一声。
“把南衣城和南方的烂摊子全撂下不管,害得老子喝酒都没味,这老王八蛋最好不要好端端的回来......”
云胡不知默然无语。
众所周知。
卿相一生有三大爱好。
坑钱。
喝酒。
还有骂丛刃。
一直过了许久,云胡不知才看向骂骂咧咧怨气十足的卿相。
“倘若丛刃宗主好端端地回来了,卿师将会怎么做?”
“怎么做?”
卿相举起酒壶,仰头咕噜噜地喝着,喝得爽快了,于是很是爽快地骂着。
“老子操他妈!”
卿相将手里的酒壶砸下了城头去。
云胡不知转头看向天空。
二月春风舒缓,二月春云柔软。
只不过真的没有什么好看的。
但云胡不知只能这样。
总不能附和着卿相说操得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