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们要去哪里?”
“我想去看海。”
“好。”
“但是师叔你不是说有些事要做吗?”
“事有轻重缓急。”
乐朝天在小道上摘了一朵山花放在手中。
“看人间是最重要的。”
“有钱也是很重要的。”
陆小三看着自己这个人间极富有的师叔,补充道。
......
听风吟并不知道那样一个一百多年前的剑宗师姐身在何处。
所以南德曲用了很久,才在人间某个小镇子里得到了一些可能是自家师姐的消息。
这使得他不得不往回走去。
然后在某片竹林边,看见了一个坐在舟头,很是安静的道人。
“缺一门的....师兄?”
三十五岁的老男人南德曲不得不承认,这个小舟上的人虽然很年轻,但是境界远比自己高。
所以那一身师兄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叫得
很是干脆。
叶逐流在舟头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活得像个世人一样的剑修。
人间剑宗的剑修有时候其实并不好认。
尤其是当他们没有带剑的时候。
缺一门的人也并不好认——毕竟世人真的没有见过缺一门的人,想认也没法认。
然而南德曲还是敏锐地从叶逐流身上的那种玄妙却也超然洒脱的道韵看出了他的身份。
叶逐流并没有看出来。
但是他知道。
此时面对着这个未入大道的剑宗弟子,叶逐流倒也没有多少讶异,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而后向着竹林深处看了一眼。
“你师姐在里面。”
南德曲对于这种颇有些长辈意味的话语深感古怪。
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缺一门神神叨叨。
说了一声多谢之后,南德曲便沿着那条被钓鱼佬踩出来的小道而去。
南德曲一路走到那处山崖清潭边的时候,谢春雪正一袭白衣,抱着那柄阳春之剑,在.....
扯花瓣?
谢春雪确实是在扯花瓣。
山崖边已经落了许多凋零的山花,很是凌乱地散落在这个九叠剑修身边。
这个白衣钓鱼佬全神贯注,看着手中的那朵已经被扯了一半多的花朵,大概是在做着某些决定。
对于一个谢春雪这样的人而言,如果是一本道术之诀在她面前,她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学会。
如果是一条鱼从潭里跳出来,她也可以干脆地起锅烧油,做一道鲜美的鱼脍。
倘若是一柄剑,那她就更清楚,如何去驱使它,越过人间,穿越千百里,落在某个人的心口。
但是爱情这样的东西,她确实一筹莫展。
那些都是可以通过躯体去掌握的东西,而爱情是灵魂层面的东西,它照落肉欲的影子,也许同样可以通过躯体掌控。
但是本质依旧是朦胧的,不可捉摸的。
哪怕她曾经已经经历过一些这样的东西,甚至也已经成为了某个道门大修的太奶奶。
但是在这个故事里,她依旧慌乱得如同十八岁的少女一样。
若即若离,如梦似幻,患得患失。
哪怕在那个伞下的少年离开的时候,给了她许多的勇气。
但是真正要做决定的时候,依旧是很令人纠结的事情。
于是苦了鱼儿,落了山花。
南德曲当然不知道这些故事。
他只是以为自家师姐在忧心着人间的事。
所以背着剑和行囊,很是安静地站在潭边等待着。
一直过了许久,谢春雪才看见了那个崖下的师弟。
“咦,哪来的老男人?”
“......”
南德曲很是通味地从这句话中领悟到了许多东西。
譬如原本应该叫师姐的称呼,也许应该改叫师妹。
南德曲低头在潭中看着自己不过是正常世人三十五岁的模样,叹息了一声,而后诚恳地说道:“谢师妹,我是你师弟啊。”
虽然叫了师妹,但是南德曲也没有厚着脸皮说出那一句师兄。
谢春雪丢了手中的花,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很是圆滑的师弟。
毕竟自己也不过只是十八岁零两千多个月的人间女子而已。
“你是哪个,姜叶?还是陈怀风?”
“南德曲。”
“哦,南师弟啊。”
谢春雪坐在崖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概是在想着自己有没有听过这个师弟的名字。
不过大概率没有。
三十五岁了还没入大道。
很显然很难听说过。
像张小鱼便是人尽皆知,甚至于在当下已经可以夜止小二啼了。
“有事吗?”
谢春雪最后还是放弃了,很是真诚地看着这个很显然是来寻求一些帮助的师弟。
南德曲也没有在意谢春雪到底有没有听说过自己的名字,收敛神情,正色将卿相所说的那些事情告诉了这个也许不知崖外事的师姐。
谢春雪脸上的笑意亦是渐渐敛去,皱眉看着南德曲。
“四百年前的师兄?”
南德曲点点头。
谢春雪静静地坐在山崖上沉思下来。
人间剑宗的传承,在以百年计的人世之中,显然是极为古怪的。
虽然有些人是师兄,但是其中往往便会隔了数代人间。
纵使是这个身为谢朝雨太奶奶的谢春雪,在蓦然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有些岁月沧桑之感。
南德曲安静地在那里等待着。
一直过了许久,这个人间白衣钓鱼佬才很是遗憾地看着南德曲。
“很抱歉师弟,四百年的故事,哪怕对于我而言,亦是久远的。”
南德曲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
谢春雪却是轻声笑了起来,说道:“不过师弟也不用这般气馁。”
南德曲抬头看着崖上白衣师姐有些惊喜地问道:“师姐有线索?”
谢春雪摇摇头,说道:“自然没有,不过你来的时候,应该看见了湖边的那个道人,他是谢朝雨的得意弟子,你可以去问问他。”
南德曲沉默少许,说道:“缺一门囿于命运之理,未必会愿意帮忙去看。”
谢春雪笑眯眯地拿起了身边某一朵被摘完了花瓣的花梗。
“命运三尺固然是不可逾越的距离,缺一门敬畏三尺,不全是因为当初师父所说过的那些东西。人活在世间,不可能真正地做到垂拱而治。私欲,贪念,乃至于对于心中理想的追求,都是可以影响到三尺的东西。”
“哪怕是圣人,也不可能真的心无波澜。身如槁木,心如死灰,只是一种极致的理想境界。至善至美,正是因为不可达而有一‘至’字。”
谢春雪低头看着崖下那个师弟,轻声说道:“他叶逐流不是圣人,只要有想要的,便不会不说。”
南德曲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潭水。
“所以他所想要的是什么?”
谢春雪抬头若无其事地吹着人间春风。
春风不解风情啊!
这个白衣女子耳根有些发红,谢春雪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所以很是自然地撑着手歪着头,未戴斗笠的青丝微散,遮住了一些东西,一副托腮看人间的懒散模样。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南德曲总觉得自家师姐的话语有些古怪。
然而那些话语说得实在大义凛然,不可谓不是清醒圣言。
南德曲也没有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方面去。
谢春雪晃着腿,托着自己的脑袋坐在山崖上,看着下方自己那个仍在犹豫的师弟,心中叹息着。
难道非要我满眼失望地看着你,你才能懂我的意思吗,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