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欲言又止,干脆扭过身去,同样去看外面的夜色。“怎么?”白横秋眯着眼睛来问。“李四郎不以为然。”….
“是。”李定头也不回,只是冷静来笑。“是觉得白公武断了.据我所知,白三娘应该是昨日凌晨便启程,率领登州、无棣五六个营,一万之众,连着数不清的军械物资,组建了一个大舰队,专门从大河口出发北上,去渤海还是北地去接应了这位怎么说也是“关陇豪杰'”吧?”
白横秋沉默片刻,不由失笑,继而难得低头:“她不作数的,不作数的。”
李定还想说话,白横秋已然给出吩咐:“我要回军走了,看能不能扑到单通海至于你,李四郎,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不放心武安军,将它取了回来,是你的本事,说明军队也服你,但是,黜龙贼既然往西北去,哪怕是一路向北,从北地折回,你也应该谨守防线,跟薛公连成一体,防止他从南面冲回来.也只有这样,你才能进取清河。”
“清河?”李定似乎有些恍惚。“还能进取?”
“当然,崔傥在那里,他是最害怕黜龙贼的,你在那里有个天然的支点。”白横秋认真提醒。
“黜龙军不缺高手,白公一走,也不怕什么高手。”李定也反过来提醒。
“又不是让你们去拼命,守住就好,守住黜龙军下面的部队就行真要是张行、雄伯南这些人扔下那些疲敝兵马去了平原,反而是好事。”白横秋点出了关键。
“他们应该是要去晋北,走雁门,渡苦海,然后从北地转向渤海。”李定平静给出答复。“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白横秋点点头,却又摇头:“不错,徐世英是个有本事的,他既然回去了,说不得要起兵来攻.但昨晚情势,徐世英能突围出去是赌命,而黜龙军主力伤亡战前也无有说法所以若说张行与徐世英有什么计划,那就过了,他走西北,起三娘北上,就应该是要走北面回去。”
话到这里,白横秋也给出了定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万一中了,那就中了,过不在你,你自收缩自保便可。”
说完,白横秋不再言语,只是在火光下认真看着对方。
而李定沉默好大一会,终于俯首以对:“若他北走,我此间重新整兵,自然愿为白公尽力。”
白横秋喜不自禁,连连颔首,却是当场在黑帝爷的注视下拍了拍对方肩膀:“李四郎,你既有此言,我不能不做表示关陇与河北势不两立,我与黜龙帮势不两立,与张行势不两立,将来二龙必有一死.若是我死,什么也不必多言,若张行身死,三娘须好人家辅佐,你要懂得自勉自励!”
李定张口欲言,却愣在当场。
白横秋一言既许,不再犹豫,转身走出了大堂,须臾银光闪过,其人便在今日略显暗淡的月光下消失不见。
而此人走后,李定沉默许久,望着堂外发呆,直到张十娘赶来,方才回过神来。“辛苦十娘。”李定定定看着对方,下达了一个命令。“让樊梨花来一趟。”….
须臾片刻,樊梨花带着惺忪睡眼来到大堂,受了一个军令后匆匆离去,而李定也终于不再煎熬,选择随十娘往后堂歇息。
就在白横秋与李定交心结束,准备休息的时候,正北面的大陆泽中,重新进入梦乡没有多久的张行却被意外的二次吵醒,然后被贾闰士告知,有一位不速之客。
张行还以为是北面的客人到了,赶紧翻身坐起,结果眨了眨眼睛,看清了来人,却不由失笑:“怀绩公,你怎么来这么早?”
立在火堆前的王怀绩也笑了笑,抱着怀中宝镜来答:“确实来早了,等你这边安定了下来,我才能让你来问,到时候你问什么都行,想问多久都行,问完我再走。”
张行点点头,刚要说话,王怀绩便抱着宝镜再度补充:“现在你问我军情,我一个不答,也不能答。”
张行继续点头:“既如此,怀绩公为什么过来?送书?”
“不是。”王怀绩也继续摸着镜子笑道。“剩下那两卷《六韬我是知道在哪里的,但没拿来”
“那就是反正没其他事,不妨先跟上来的意思?”张行笑问道。“等这次事情结束了,再来谈论?”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还是有一件事的。”王怀绩想了一想,认真以对。“我现在不能把书拿来,但能告诉你剩下两卷《六韬在什么地方,也想告诉你.”
“什么地方?”张行瞥了眼对面不知道何时起床的徐世英,好奇来问。
“在北面.燕山北面,掷刀岭。”王怀绩给出了答案。“拿到最后两卷书,再往前走几百步,就豁然开朗,你小时候长大的地方,铁山卫就在眼前了。”
张行微微一愣,心中先是惊疑,继而释然失笑,然后便摆摆手,干脆重新躺了下来。
王怀绩见状,也笑了笑,然后抱着镜子,直接在火堆旁躺了下来。周围人只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这个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再睡了一阵子,东面还没来得及发亮,张行今夜就被第三次喊醒,然后他见到了一张熟悉而又让他彻底放下心来的脸。
“首席。”谢鸣鹤只蹲在火堆旁烤火,而火光映照下,可以看的出来,其人胡子居然保养的很好,油光锃亮的。“你舅舅来了,就在五里外,不认认亲吗?”
张行翻身坐起,很快又面带笑意:“只我舅舅一人吗?”
“三千北地骑兵,两千晋北骑兵,都是从大陆泽北侧进入的。”谢鸣鹤接过旁边张公慎递来的烤饼,直接放出长生真气护住手,然后便伸到火堆上去烤。“晋北骑兵是一个姓尉迟的好手领头,此人是典型的苦海边缘混血部落出身,修为好,战力强,状若粗犷,但心里是个有主意的,也算是破浪刀以下晋北的二号人物;北地骑兵复杂些,为首者虽是你舅舅,却不是靠着铁山卫的力量,颇有几个临时拉拢的战团,为首者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桀骜不驯.”….
早已经起来的众人纷纷皱眉,不少人还看向了马围这位一开始就预言了黜龙军可能被轻视的问题。
“还有,路上装作代郡高氏往清漳水这边的援兵,大部分路都还顺利,只昨日撞到了两拨人,一拨是赵郡的兵马,打着冯无佚旗号,当面撞上,明显看到我们虚实,却还是装作不知道走了。”谢鸣鹤继续匆匆汇报情况。“另一拨是王臣廓,他真以为我们是高氏的兵马,半截路上打了一场,但发现我们不是以后,反而没了恋战之意,直接就过去了这就是为什么来的有些晚的缘故。”
“冯公的恩义是要记一笔的。”张行微笑来答。“王臣廓就算了。”
“王臣廓回去肯定要从恒山往最近的代郡做兼并,若是从这里头算,咱们要北上,怕是要跟一王二高撞上。”谢鸣鹤认真提醒。“代郡二高也态度暧昧,我来说去找过他们,他们没吭声,我们是从恒山出来的."
“不只是没吭声,也没来清漳水这里参加联军。”裹着一个披风坐起来的马围脱口而对。“就是仗着自己偏远想保存实力,也有没见识过风浪自以为是的意思。”
“夜郎自大高郎自大代郡自大。”张行嘟囔了一句什么。
“不过,既然援军到了,我们还要往北走吗?”马围看向了张行。“何意?”已经开始吃烤饼的谢鸣鹤抬起头来,茫然不解。
“这边可能有个机会逼降李定,或者从武安那里逃回平原,但前提之一是援军愿意南下协助出兵。”崔肃臣告知道。
“这件事需要足够战力,也需要太原军远去,还需要一个绝对机巧时机联络魏公他们出兵呼应”.马围终于认真思考或者告知起了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后面暂时不管,条件不行继续往北走。”张行立即制止了对方。“先去见援兵.老谢,你觉得他们会答应南下助我们吗?”
“不知道。”谢鸣鹤捏着烤饼,思索了一下,给出了一个颇显无力的回复。“我跟他们也只是刚刚认识数日,也只知道他们答应过来做接应,其余都没做试探。”
“那就要当面问了。”张行站起身来。“你问不如我问.我去还是让他们来?”
“你去吧。”谢鸣鹤想了想,给出答复。“毕竟你舅舅在那里,这里先摆架子适得其反。”
张行想了一想,也只好同意,却又忍不住提醒:“到时候指给我看是哪个。”“自然。”谢总管点了下头,将烤饼匆匆吃完,便站起身来,要来带路。
熟料,先站起来的张行心中微动,反而抬手拦住了对方:“对面修为如何?”
“两位带头的是成丹,北地三个战团全都是凝丹。”谢鸣鹤脱口而出。“北地那里确实修为上比中原腹地这里精悍一些。”
“那我一个人去。”张行回头扫过雄伯南与徐世英。“天王、徐大郎,天色将明,你们巡视一下部队,我尽量快些回来。”
雄伯南正色提醒:“首席,你是帮内首席,还是小心为上,我跟着何妨?”
“无妨,哪有见自家舅舅还要提防的?”张行笑道。“天王有心,隔着这几里路注意下就是。”
雄伯南无奈,其余人也都表情怪异,只目送对方腾跃起来,向着北方滑去,却又面面相觑起来.见舅舅不用提防自然是有道理的,但见舅舅认错人怎么办?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醒了过来,无人再有心睡眠,便是之前一直微微起鼾的王怀绩也睁开了眼睛,望着头顶渐渐黯淡的双月发呆。
灰白色的流光一起,不过四五里路,张行便察觉到侧前方某处冒起对应的寒冰真气,也是毫不犹豫,往彼处落了下来。
一旦落地,便见到这个滩涂上几处刚刚燃起的火堆旁站了许多人和战马,而且马虽解鞍,人却或铁甲或皮甲披挂在身,神色严肃,俨然是在等人。
而见到张行落地,这些人也都表情各异,大部分人见到只有一人,纷纷蹙眉,甚至有人明显不耐,以至于周遭明显嘈杂起来,只有一个中年红脸大汉,看着来人,表情微动。
张行扫过众人,脸上微笑浮起,团团拱手:“在下铁山卫张行,离家许久,迫不及待过来,却居然不知道哪个是我舅舅?”
原本嘈杂的弹涂地立即鸦雀无声了下来。
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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