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好志气!”
李枢也长呼了一口酒气。
张行当然不知道某人已经决定接受政治妥协,待谢鸣鹤与马围醉卧后,便将马围的意见以及自己的认可写成文书,然后交与王雄诞,让后者传递了出去。
陈斌、窦立德、阎庆、崔肃臣这些人应该会为他做好。
翌日上午,马围酒醒,想起昨晚事,颇觉有趣,推门出来,却见到张行以下,谢鸣鹤、王叔勇俱在院中坐立不一来等,不免有些惊慌。
“马酒生,你酒量虽好,修为却不足,不似我酒醒的快。”谢鸣鹤当先来笑。“还是少喝酒。”
到底一场酒友,马围也不似昨日那般敷衍,微微拱手示意。
“今日须暂时不能饮酒,且用些早饭。”张行也随即开口。“然后随我们走一遭。”
马围当然无话可说,昨日既然上了人家的桌,喝了人家的酒,今日便该随行了,便老老实实依言而行,用了早饭,上了一匹马,随之而行。
说实话,这个时候马围意外感受到了寒冰真气的效用,跟着这位张龙头,不光随时有人帮忙温酒,夏天赶路也不怕热的。
就这样,一行人疾驰向北,抵达东郡匡城韦城两县之间,却在一处两县交界的官道路口这里停下,然后安静下马于道旁树荫下等待。
大约中午的时候,又一行数十骑自东北面过来,却正是消失不见的王雄诞领头,而其人既下马,却没有着急上前,反而立定,望向身后一名年轻人。
非只如此,便是王叔勇与谢鸣鹤也盯住了此人。
此人低着头,翻身下马,上前拱手,言语低沉:“三哥。”
“徐大郎。”张行坐在树下不动。“我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只处置你们父子这对首恶,抄没你的家资,其余人以私兵为限,只要交出成两百人以上的建制私兵,便既往不咎……包括商队生意什么的,只要正经纳税,我都举双手赞成……你现在还是大头领,你这一手走哪里?”
马围这才反应过来,此人居然正是徐大郎。
这其实给了他些许震撼,因为张龙头对这位徐大头领的控制力度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当然,反过来一想,这张龙头又不是只会温酒,人家从一个空头龙头硬生生弄到眼下局面,要是拿捏不住几个人就怪了。
“我也赞成。”徐大郎低声来答,果然恭顺。
“那行……”张行努嘴以对。“今日叫你来是有事情做……正式开决议罢了你头领之前,也不好让你去河北接替单通海的,但也不能让你闲着,巡视工作还要继续,尤其是因为你的缘故又添了个新活,你要跟我一起来做。”
“是。”徐大郎微微抬起了头。“请三哥吩咐。”
“你藏了三千私兵,咱们第一晚在四口关便有许诺,你说了,私兵我给你尽数转正。”张行斯条慢理来言。“但三千人太多了,平白多一营的兵力压力太大,所以要从你原来的五千兵,郭敬恪部、还有大小鲁的水军,以及东郡的郡卒里清退三千人……名单之前就已经列好,从这里拐进去这个村子就有十七人要清退,那边从军中说清是一回事,咱们一起去,先跟人家家里人说清楚,顺便看看他们家里有没有什么难处,也是一回事……开决议之前我不做什么别的事情,就随你一起把这六个县乡里走一遍。”
徐世英听到一半便已经怔住,听到后来更是面色通红,扭头不语。
“你是热的脸红,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又或者是难得察觉到了羞耻?”张行终于站起身来,认真来问,却又自问自答起来。“你是帮内凝丹高手中拔尖的,连我都不敢说稳胜于你,自然不是热的;至于羞辱,莫说我没有刻意羞辱你的意思,便是真羞辱,依着你的习惯也会不当回事,坦然来受的……所以,你是真觉得对不住那些下属吗?”
“……”
“能知耻便好。”张行见状点点头。“这点羞耻心最是难得,也让我觉得留你一条性命还是值得……走吧。”
说着,兀自上了黄骠马,转身往官道岔路里去走。
但也就是此时,远处烟尘滚滚,又有十余骑自南往北沿着官道而来,张行驻足诧异去看,这里是东郡,黜龙帮最早的核心地盘,王叔勇自然没什么可说的,直接勒马迎上,须臾片刻,便带回了人,而其中为首者居然是济阴留后房彦朗。
其人与徐世英之前一样,居然也是面色发红,却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惊得了。
“房头领如何在这里?”张行明显不解。
“去接李龙头。”房彦朗看了一眼徐世英,硬着头皮来答,这个时候他可不敢说谎,要是擅自遮掩,被对方误会李枢要做什么事情,那才叫自作聪明。
“李龙头在何处?”张行愈发诧异。
“应该在韦城县……黄头领庄上饮酒。”房彦朗依旧老实。
“哦?”张行似乎略显诧异。“所以,你是有什么急事吗?堂堂一郡留后弃了本郡来找李龙头?”
“没有什么大事。”房彦朗虽不愿自作聪明,但多少也有了一些气,便干脆来答。“只是近来李龙头神智消沉,我怕他遇到什么意外……谁知道在东郡会不会被人给害了?”
“房头领想多了。”张行不以为然。“黄头领这么和善的人怎么会害李龙头?你若真的没事,不如随我们走一遭……我们这边正忙呢,而且估计也要在济阴来这么一遭,你正好看看。”
房彦朗一时不解,但目光扫过张行身侧许多人,还是点了下头。
“龙头。”就在这时,谢鸣鹤却忽然提醒。“既然李公就在前面黄头领庄子上,何不当面聚一聚,把事情当面说清楚?此间事日后再做。”
张行想了一下,却又在黄骠马上摇头:“李公难得消遣,咱们何必打扰?况且,咱们此次回东境,正是为了巡视地方,此间事才是最本分重要的……莫要本末倒置。”
众人无言以对,房彦朗更是五味杂陈,但还是随之一起动身。
然而,刚刚离了官道,越过一个树林,远远只是庄子出现在视野内的时候,一行人便意识到,此番拜访可能上来就要遭遇一个巨大困难。
因为中午时分,目视所及,已经很高的粟苗地头,到处都是农人,正在三五成群的躲在树荫下歇息,而有不少壮劳力,包括一些健妇,甚至当着正午日头,依然在田间锄草挖沟。
及至看到一群高头大马的人出现在田埂上,方才小心翼翼,畏缩躲闪……这是农人和没有男丁在家的妇孺之本能。
众人五味杂陈,而在此时,谢鸣鹤忽然高声吟诵了一首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一诗吟罢,其人回顾左右四面,最后对着房彦朗来笑:“房留后,此诗可传世否?”
房彦朗没有理会,其他人也都无声,只是小心去看明显有了反应的张行,因为寒冰真气忽然漫延起来,引得所有人都有些寒战。
张大龙头沉默了一阵子,渐渐收敛真气,方才开口,却也懒得理会谢鸣鹤,只是难得语气低沉,在马围与房彦朗的诧异中说了句废话:
“他们在躲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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