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临睡前喝了一壶酒,我觉得今晚的夜色不错,月亮硕大且圆,最适合独酌一番——其实郑知南曾经三令五申,明令禁止过我不许喝酒,甚至,他怕我偷喝他的酒,自己都把酒给戒掉了。
——一定是沈藏锋白日的话,太过刺心。
我记起7岁前,我也是这样,睡眠质量尤其糟糕,一旦被噩梦惊醒再无睡意。
我住在郑家的那段日子,每次我睡不着,就喜欢把郑知南从床上拖起来,我和他就这么干坐在屋顶上,或院子里。
偶尔,他会吹筚篥给我听。
这是一种清苦的乐器,可我偏偏喜欢它发出声音。
于是,12岁生辰的时候,他给我做了一支奇丑无比,但音律都颇准的筚篥。
这只筚篥,如今被我带回了沈家。
我忽然想吹一吹筚篥了。
于是从箱子里,摸摸索索掏出来,然后在院子里,身体半靠在枇杷树的树干上,吹响了熟悉的曲子——
这支曲子,是当年郑知南吹给我听的。
……。
深夜里,这支曲子呜呜咽咽地响起——
这首曲子,曾经在我彻夜难眠时,郑知南悠悠地吹响,让我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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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曲子,是郑知南娘,经常吹给他听的。
他告诉我。
——这是我自己的安眠曲。
后来我才知道,这支曲子原本是有词的。
它原本词,是一首乐府民歌。
……。
“孤儿生,孤子遇生,命独当苦。
父母在时,乘坚车,驾驷马。
父母已去,兄嫂令我行贾。
南到九江,东到齐与鲁。
腊月来归,不敢自言苦。
头多虮虱,面目多尘。
大兄言办饭,大嫂言视马。
上高堂,行取殿下堂。
孤儿泪下如雨。”
……。
此时。
我感到脸颊湿漉漉的,不知是深夜的雾气,还是我的汗水,又或者是眼泪。
娘担心我的情况,毕竟,我回沈家这么久以来,都是乐呵呵,笑眯眯的,唯独今夜状态最是异常。
娘,踉踉跄跄走出房门。
听到这支曲子。
此时,娘竟仿佛不敢靠近我。
她半披着睡衣,倚在门口,听着那支曲子的前半阙。
娘从前跟着孙姨,也念过不少华丽的辞章,她听出这支曲子,是汉乐府极其有名的一首;
“使我朝行汲,暮得水来归。
手为错,足下无菲。
怆怆履霜,中多蒺藜。
拔断蒺藜肠肉中,怆欲悲。
泪下渫渫,清涕累累”。
不知怎的,娘再也念不下去了。
娘弯下腰,竟是哭了。
……。
连我也未曾想到。
这首曲子,呜呜咽咽,简直太扰人清梦。
我那把自己藏在书房,久久不肯见人的爹爹,竟也被曲声吸引。
他踉踉跄跄走出房门,来到我的院子。
明明——
爹爹从前那般年轻,骄傲,意气风发。
可——
当爹爹从书房走出来时
他的脊梁弯了,两鬓白了。
甚至连声音都迅速衰老下去。
我忽然相信,
——人原来是可以一瞬间衰老的。
此刻。
爹和娘同时抬起头,看着今晚的月亮,圆圆的,大大的,凉凉的,又是一年十五的月亮,明明不是中秋,却偏偏格外明亮。
仿佛婵娟越是圆满,人间越是缺憾。
我很小的时候。
爹爹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