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这么几天下来就瘦了不少,本就立体的五官瘦得有些锋利了。
嬴启孜为他修理了胡茬,擦拭、按摩了身体。
他是那么桀骜的一个人,如今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曾经的他挥挥手便能掀动风云,如今连喝水对他都是个难题,靠着营养液堪堪吊着命。
比行将就木的老人还要落魄,毫无尊严!
如那天空中有一颗最璀璨的星星,人们夜夜瞻望、欣赏。突然有一天星星不见了踪影,人们发现它时,星星变成了泥土里四分五裂的石头,光辉不再。
一滴清泪落在男人手背,那被针硬生生扎出来的乌青刺得那泪滴落得更快了。
他该是有多傻,一条轻飘飘的消息便把他骗了去,一头扎进深渊。
就算那消息是真的,为了自己的命,值得冒险吗?
既然他爱那个女孩,为什么不把命好好留着?
他曾问过她,她自己的命不是命?
嬴启孜后悔当时的沉默。
当时自己就该立刻告诉他:对,不是,她的命不值得任何人去救。
这样,也许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吧。
今天天气很好,冬天的太阳比春天的雨更加宝贵。
阳光照在林宫鹤的身上,金黄的阳光妄图驱散病房内白色的压抑。
可纵使阳光能给肉体染色,死寂的心却怎么也攻克不开。
林宫鹤的意识又被推回了他七岁的生日那一天。
“住手!住手!你们这群恶魔!不许伤害我妈妈!”
阴暗窒息的房屋内,一道的哭喊疯狂地在里面一遍遍地回荡。
歇斯底里,力道大得仿佛将声带撕成了几瓣,发出的声音刺耳嘶哑,让人难以与男孩稚嫩的脸庞联系在一起。
房屋间的正中央打着一盏老式无影灯,这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灯光照射在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身上,散射出来的昏黄灯光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染上阴寒可怖的气息。
周围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专心致志地进行着手中的动作,仿佛听不见一旁男孩泣血般的挣扎嘶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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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的手术刀反射出深寒的光,刺破了男孩最后一丝希望。
暗红的血液汩汩地从女人隆起的腹部冒出来。女人死死地咬着牙关,手紧握成拳,几乎要自己把自己的骨头碾碎。
意识模糊中,她还艰难地扯出一道走形的笑。她尽量让唇角勾起,好让这笑与哭区别开来。
“小……鹤,乖,生日快乐……听话……别看……妈妈不疼的……”
她的双目瞪大到了极限,眼球的每一根血管都被血液充满。
喉咙的肌肉剧烈地颤动,也不知道她竭尽全力指挥肌肉挤出来的几个字能不能被他的小鹤听清楚。
若是听不清,她也没有办法了。她再多不出一丝力气了。
原来一个母亲的意志可以强大到压制如此恐怖的剧痛。
一层、两层、三层……直到掏出来一团血淋淋的肉团。
其中一个白大褂一只手便捧起了那团肉,放到女人面前。
血水一滴滴落在女人的脸上,滚烫得像是岩浆,撕咬女人的意志。
白色的口罩之上是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一般人就是捅了一只鸡也表现不出这般麻木。
他低头略微凑近了女人的头,目光移向侧边上那位被几个人死死按在地上还在挣扎的小寿星。
“怎么样?还是不肯说?你看看你儿子。”
他把手上的肉团往女人眼前又递了递,“这一个。”
另一只手持着手术刀指向林宫鹤,“还有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