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青嗅到了血腥味,从殷亦九后背的枪口散发出来。
殷亦九替他挡住了子弹。
用自己的身体。
杨冬青脑海里自动出现了子弹打穿殷亦九后背的画面,哪怕他知道是梦,也不由得心口剧痛。
他想,那子弹肯定穿透了阿九的身体,也打中了他的身体。
他不该这么迟钝的。
哪怕是在梦里。
他可以避开的,他甚至可以把阿九挡在身后,让他不受丝毫伤害。
哪怕是在梦里!
杨冬青心里百转千回,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僵硬着被殷亦九拉起来推远。
“走!”殷亦九的声音伴随着拔剑声响起。
接下来就是刀光剑影和枪林弹雨的对决。
杨冬青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不知梦里的阿九对他做了什么,他只能不断往前跑,不断和身体里莫名推着他往前跑的力量拉扯。
他心里焦急万分,却连回头都做不到。他满头大汗,是累的,也是急的。
他害怕阿九再受伤。
他甚至自责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
他甚至埋怨自己刚才连累阿九受伤。
不知过了多久,打斗声逐渐变小,终于跑出一段距离,杨冬青身体瞬间松下来。
他连忙往回跑。
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祈祷:阿九,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多么奇怪。
他从始至终都知道是梦,也万分清楚梦里的阿九受伤不会影响到现实里的阿九,也许阿九这会儿正在安稳地睡觉。
可是他就是焦急万分,他就是担心不已,他就是……舍不得。
“阿九!”终于看到了殷亦九,出现在杨冬青眼前的画面却差点让他肝胆俱裂,直接惊呼出声。
敌人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周围的事物都血淋淋的,包括用长剑支撑着身体的殷亦九。
鲜血凝聚成一股,从剑身上滑下,浸入泥土。
殷亦九摇摇晃晃地回头朝杨冬青看过来,他遍体鳞伤,脸上伤痕交错,溅满了鲜血,狼狈不堪。
他笑了。
犹如一朵开在泥泞里的雪莲。
和刚才替杨冬青挡子弹前的笑容一样,却多了几分无力感。
“阿九!”杨冬青眼眶通红,声音沙哑,朝他狂奔过去。
殷亦九却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他那扶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弯曲着,却渐渐松开了剑柄,他那双惨白得要透明的手背上挂满了血痕。那双手朝杨冬青伸过来,却难敌透支的体力和重伤的身体,被迫和身体一起朝地上倒去。
还好,杨冬青接住了他。
杨冬青体力也严重透支,只能无奈随着殷亦九一起倒在地上。
“阿九。”他想伸手抱殷亦九,却发现他浑身是伤,让他无从下手,也不敢伸手。
殷亦九眨了眨眼睛,上眼睫的血滴染在下眼睫。
杨冬青颤抖着手替他轻轻擦拭脸上的血迹,他被迫闭了闭眼睛,然后又深深地注视着杨冬青。
“你……”和殷亦九注视的眼神对上,杨冬青喉咙一时哽住,不知道说些什么。
殷亦九也没说什么,他完全没力气,连笑一笑都费事。
但他还是对着杨冬青笑了笑:“我没事。”
杨冬青:“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却再也说不下去。
“你不该回头。”远处又传来枪声,殷亦九看着他说,“你本来可以走的。”
杨冬青却摇头:“无所谓。”
见殷亦九疑惑地看着自己,杨冬青说:“这种情况下,我不会抛下朋友独自逃命,更不会抛下你。”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殷亦九的枪口把他背起来,大步朝树林里跑去,他坚定地说:“走,我带你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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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亦九的手揽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只感觉后背、肩上和手上逐渐被温热染湿、浸透。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是什么,只是坚定而快速地踏出每一步。
鼻间的铁锈味越发浓郁,他也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殷亦九渐渐弱下去的呼吸,只在心里想着快出现医院、快出现医生。
可惜,他今晚的梦十分叛逆,他的所有想法都没有发生,包括此刻最期盼的医院和医生也没有出现。
“无患哥哥……”
殷亦九似乎在说话,杨冬青气喘吁吁,背后还有枪声和呼喝声,所以他没有听清。
“阿九,你要说什么?你坚持住,我马上带你走,我们马上就到了。”杨冬青安慰着,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背上的人。
“冬青哥哥……”
殷亦九又喊了一声,杨冬青这回听到了。
他应了一声:“别怕,我们马上到了。”
到哪里,他却说不出来。
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松树,地上松果一堆堆,视线受阻,杨冬青得万分小心脚下,避免踩滑了摔倒。
“好。”殷亦九气若游丝地应了一声,揽在杨冬青脖子上的双手却渐渐失力。
追杀的敌人不知跑去了哪里,周边的松林也一层层退去。
杨冬青背着殷亦九回到了梅昕玉的小楼,他背着殷亦九踏过废墟,穿过开满丁香花的院子,爬上楼梯,来到画室。
画室里还挂着梅昕玉的雕刻,散发着浓郁的沉香味,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沉香。
“马上,我们就回去了。”杨冬青固执地想把殷亦九背到小阁楼,然后抱着他“跳房子”,他想着这样,他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就能救下阿九。
然而梦里的事未能如他愿,在这间画室里,殷亦九揽着他脖子的双手垂了下去,吹拂在他后颈的微弱呼吸也消失不见。
杨冬青僵在木梯前,一时失去了动作。
“阿九……”
杨冬青低唤一声,画室破碎成一片片退去,小楼随风消散,连背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杨冬青站在悬挂着的雕刻前,看到殷亦九从高处掉落下来。阿九看着他,脸上挂满了血迹。他跑过去想要拉住殷亦九,却扑了个空。
“阿九!”杨冬青从梦里醒过来,浑身冷汗。
窗外天还没亮,睡前他开了一点窗,这会儿起了风,窗帘被风拂动,在地上留下浅淡斑驳的画影。
是梦。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