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忱手抚着光秃秃的下巴,盯着凉州,点头道:“金昌城外丝绸之路,西临关山,东接大漠,如果穿越腾格里那无异于神兵天降,但……”
他转头看向陈望,接着道:“您何必以身犯险,派他人前往如何?拓跋代国已经被灭十年了,他们会迎立拓跋珪吗?会借您骑兵吗?”
陈望眼神坚定地看着王忱,拍了拍他的肩膀,诚恳地道:“派他人我不放心,元达,务须多言,你替我守好中原,和仲堪的谯郡多做联络,互为犄角,不得大意!”
“洛阳您尽可放心,欣之,此去凶险,阴山以北的游牧民族,民风彪悍,顽冥不化,贪财好色,再说他们会不会立拓跋珪还尚未知晓,唉……”王忱说着说着,三角眼中泛起了水意。
陈望挑了挑唇角,笑了起来,安慰道:“元达,我意已决,且早有安排,虽有凶险,但不妨一试,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嘛。”
“要不然我去!”王忱挺起了瘦弱的胸膛,尖厉着嗓门道。
“不必多言,你在此守住中原,同样艰辛劳苦……”
陈望刚说完,听到大堂外传来了脚步声,就停住了话语,对王忱道:“我们开会吧,今晚就动身。”
说罢,离开了沙盘,向大堂走去。
二人来到大堂中,陈望在正中座榻坐下。
众文武官员给二人行过礼后,坐在了两边座榻中。
陈望眼神坚定,面容严肃,眼神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
左首是王忱、裴堪、崔达、皇甫奋。
右首是朱绰、杨定、窦冲。
他先看了看左首第二人的裴堪,高声道:“由于裴祭酒修路拓渠有功,我此番进京禀明陛下,陛下已下诏,封为威远将军。”
裴堪赶忙从座榻中站起,拱手向天,高颂道:“臣叩谢天恩。”
再向陈望施礼,慷慨陈词道:“此乃卑职分内之事,且一切仰赖明公指挥调度有方,卑职只尽绵薄之力,受之有愧啊。”
陈望摆手命他坐下,温言道:“裴祭酒不必谦虚,颖水、涡水贯通及嵩山山道功不可没,望今后持之以恒,恪尽职守,为兖州再立新功!”
他故意把大晋改成了兖州,意在慢慢让众人消化,到最后接受这个现实。
“卑职定当不负明公所望,为兖州,为中原竭尽所能!”
“嗯……”
陈望又看向崔达,问道:“昨夜命你安排的六个人,都已经妥当了吗?”
“禀明公,今日一早,卑职已把平北将军之意告之六人,此刻应该在收拾行囊,很快便会去河阴。”崔达在座榻中躬身施礼道。
“可有不从者?”
“张兖等人闻听平北将军有所差遣,都欣然应允。”
“嗯,很好!”
陈望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崔文学,你来做会议记录,会后抄送,渑池翟辽、阳启,虎牢关朱序,鲁阳关顾恺之,许昌卢嘏,各人一份。”
“卑职遵命。”崔达躬身施礼,然后在案几上铺开麻纸,提笔蘸墨,忽又想起一件事来,抬头问道:“野王的武牙将军不用抄送吗?”
“不必,李暠要随我外出,此刻已经在去往河阴的路上,”说着,他看向了窦冲,下令道:“窦将军,会后你马上赶赴野王接替李暠镇守,李暠已经安排好副将交接。”
窦冲在座榻中躬身施礼道:“末将遵命!”
“窦将军,野王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望你能守住我们洛阳的北边门户。”由于窦冲是新来的降将,所以陈望说话和气了许多。
如果是老资格的兖州将领,那就直言不讳地让他们以命担保。
窦冲从座榻中站起,豪言道:“末将定与野王共存亡,野王若失,末将提头来见!”
陈望微笑道:“窦将军请坐,野王应无大碍,如今几方势力恐还不敢轻易得罪我兖州,但你也不可懈怠,日夜加紧巡防。如遇敌情,可与虎牢关朱序、管城冯该互通讯息。”
“末将遵命!末将就住在城东箭楼上,严密防御冀州的鲜卑白虏!”
“好,请坐。”
待窦冲坐下,陈望这才看着众人,沉声道:“诸公,探马来报,凉州有难,吕光在通往关中的路上闻苻坚已死,突然反悔,欲取凉州……”
他的语速缓慢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让众文武不得不静心聆听。
“凉州距离中原数千里,大军不得前往增援,我决定,亲赴朔北借助拓跋代国诸部族之力剿灭吕光贼子。”
此语一出,众文武皆是一惊,朱绰刚要开口,被陈望抬手打断,他继续道:“我意已决,与王主簿也做了交代,待我走后,诸公在王主簿统领下,各司其职,竭尽所能,同仇敌忾,防御好中原诸郡,总之,稳定压倒一切!”
众人赶忙躬身施礼。
他又徐缓地道:“凡是归附于我的州郡,哪怕是万里之遥,寸土不让!”
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语调虽然和缓,可话里有话,那弦外之音却是令众人暗暗一惊。
不知从何时起,平北将军把“我大晋”这三个字改为了“我”,是一时疏忽还是……
只听陈望接着道:“昭武都尉穆崇、骁骑营统领辛恭靖率二百骁骑营亲兵随同我前往。”
说完,他转头看向杨定道:“你也随我前往,作为我贴身护卫。”
杨定没想到还有自己,而且还是贴身护卫,领导这是把他的安危托付给自己了,这是一种不言而喻的莫大信任。
他俊朗的脸庞上因激动泛起了红晕,从座榻中站起,躬身施礼道:“末将定当寸步不离,守护好平北将军!”
突然,陈望又想起了周全,不禁黯然神伤,闭上了眼睛,心中叹息道,如果他在,都不用嘱咐什么,谁都不如老周啊……
他摆了摆手,命杨定坐下。
陈望最后缓缓地道:“诸公还有何事?如果没有,可就此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