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当朱绰右手将要触及陈顾的左肩头时,一侧身闪过,身子出人意料的向前倾,右手按住朱绰的肩头,借力腾空跃起,双腿劈开,从他的头顶轻轻掠了过去。
当两人再次站在大堂上,朱绰的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额头青筋暴起,双目中似乎要喷射出火焰来。
他微微调高了身体重心,差不多和陈顾一般高,慢慢移步,逼向陈顾。
两只战靴踏在汉白玉的地面上发出了重重地响声。
当离陈顾不足两尺远的距离时,他两只铁钳大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了陈顾的双臂。
中堂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
朱绰心中一喜,两手发力攥紧了陈顾的胳膊,但就像攥在了两根冰冷的铁棍上一样,没有丝毫的皮肤肌肉感觉。
他用力向上,欲把陈顾举起,但见陈顾不慌不忙双手向内翻转,两手反抓住他的两条胳膊。
四只手各自抓住一条胳膊,一起用力,众人耳畔听见朱绰用力的闷哼声和粗喘声,但见一个身躯离地而起。
众人定睛一看,却不是陈顾,而是庞大的朱绰被瘦小的陈顾高高举过了头顶。
大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眨都不敢眨,生怕看差了,也担心错过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场景。
只见一道劲风“呜”地响起,朱绰的身躯如一团乌云般飘出了中堂,“嘭”地一声跌落在中院里的土地上,溅起了尘土老高。
此时的陈望还没跟身旁的骁骑营亲兵吩咐完晚宴菜品,听到声响,才转过头来,看见后,笑骂道:“钰之胡闹!你赶紧去瞧瞧,不是说别伤人嘛。”
陈顾整了整身上的衽衣,呲牙笑道:“小弟有数,都是疆场厮杀的战将,摔打一下无碍。”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发出了一片惊呼声,“啊……”
大家也不好喝彩,怕朱绰面子上挂不住。
这时朱绰从中院里爬了起来,毫发无损,只觉得刚才如腾云驾雾一般,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两名骁骑营亲兵赶忙上前帮他拍打身后的尘土。
拍打完,朱绰也恢复了黝黑的脸色,三步两步跑上中堂,向着陈顾一揖到地,羞惭地道:“绰,班门弄斧,不知深浅,望二公子恕罪啊!”
陈顾笑着搀扶起他,也不谦虚地道:“朱将军啊,你这句话说得不对,应该是陈门弄斧,我那大斧头你不是也耍了二十多招嘛。”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陈望摆手让大家坐下。
王忱坐了上首,下面依次是崔达、皇甫奋,辛恭靖。
陈顾坐了下首,下面依次是杨定、李暠、朱绰、穆崇。
陈望指着朱绰笑道:“祖明,你可曾见过铜驼大街上的那个铜驼吗?”
朱绰一愣,不知何意,心道谁没见过那个大铜驼啊,赶忙躬身道:“末将见过啊。”
“你也是自讨没趣,十五年前我初来洛阳时,亲眼见着就是这小子,”陈望笑呵呵地指着陈顾道:“一个人把埋在地里几十年的铜驼给扶起来的。”
“噢……”众人发出了一片惊叹声。
众人都知道,七十多年前匈奴刘曜、石勒、王弥、呼延晏四路大军攻入洛阳,俘获了晋怀帝。
乱兵在洛阳城内烧杀抢掠,本想推倒铜驼拉走,但实在太重,无法搬抬上车,所以就丢弃在那里了。
原来是陈顾以一己之力扶了起来,不禁惊得张口结舌,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家再看向陈顾,已经不是那个初见时的瘦削单薄青年了,仿佛看见了他当年在硝烟烽火的战场上的英姿飒爽,百战百胜的风采。
陈望询问了朱绰二十多天里在河南、新城、许昌等郡的匪患清理事宜。
又问了崔达洛阳太学的情况。
陈顾则和杨定、李暠等一般武将兴高采烈地聊起了当今天下大事。
大堂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骁骑营亲兵们将酒菜端了上来。
陈望是素来不喜饮酒,因这个时代的黍米酎属于一次发酵的实在是太难喝了,带着一股浓重的酸腐味道,
而在元代才有了蒸馏工艺,现今社会的酒更是经多次蒸煮、发酵、蒸馏。
但大家伙儿却是非常开心,其中尤以王忱最为贪杯,遇到陈望这个工作狂的顶头上司他叫苦不迭,经常晚上睡觉前偷着喝几盏才能安然入睡。
今天是入驻洛阳近一个月来陈望第一次设宴,大家无不笑逐颜开,欢天喜地。
陈望站起身来举盏,饱含深情地高声道:“甲申,三月,望,自谯郡誓师西征洛阳,千里挺进中原腹地,顺利收复故都,上仰天子洪福,下赖将士齐心,此盏,我敬在座诸公!”
众人慌忙从座榻中站起,高举酒盏,面向陈望,王忱领衔高声道:“明公德厚流光,高情远致,威名素着!令苻晖知难而退,我兖州大军兵不血刃,入主中原。一切全仰赖明公审时度势,深猷远计,用兵如神,我等当敬明公!”
众文武齐声高颂道:“敬明公!”
陈望神色庄重,眼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滑过,看到的是诚恳,是信任,更是一种带着他们走向建功立业的期望!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了十五年前,就是这个中堂上,他被叔父陈安按在了座榻中,成为了兖州之主。
当时在这里坐着的人,都已经天各一方,如谢石、陈安、江卣、褚歆、王荟、桓伊、杨佺期……
有的已经离开了人世,如梁山伯、刁彝……
那时候的文武大臣对他虽然恭谨顺从,但眼神里看到的却是担心和质疑。
是啊,大家提着脑袋在外征战,谁不想追随一位贤良方正、补天浴日,且能百战百胜的明公。
而他在这十五年中,数度遇险,鸡笼山守孝时的大火之夜,山桑与王猛的生死大战,谯郡凛冬六十五万大军围困,凉州之行的命悬一线。
更有身处大晋北陲,在强大的氐秦威压下,五年来如履薄冰,晨兢夕厉,几乎未睡过一个好觉。
这是没有一个属下能体会得到的,甚至是三位夫人,眼前的二弟也无法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