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谢道韫肚子里的孩子,陈望不禁暗暗感慨起来。
谢道韫要是生下个儿子,如拓跋珪一般,该有多好,千万别爱好些无用的诗词歌赋书法绘画,更别学着清谈误国。
要说教育子孙后代,还得是人家胡人,从小摸爬滚打,粗野豪放,骑马纵横于千里草原大漠,胸怀宽广,然而论聪明才智也从来不输于大晋这些名士们。
看了一会儿,陈望转身向前去了中堂。
却见贺蔚已经在中堂上擦拭着案几和青石地面。
于是温言道:“此间粗活,拓跋夫人还是交于下人们做吧。”
贺蔚闻言,赶忙起身,屈膝施礼道:“妾身参见广陵公。”
“快快请起。”陈望想要搀扶,又觉男女授受不亲,遂虚抬了一下手。
嘴上客气着,但还是暗暗钦佩贺蔚,一个识大体,懂分寸的女性。
虽然大家都把她们娘俩当做一家人,但她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而且还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家。
自打住进来,就忙前忙后,除了一起吃饭,从不敢以主人自居。
包括司马熙雯和王、谢二位夫人说了多次,她依旧我行我素。
钦佩之余,陈望还有一些失落感,隐隐感觉贺蔚和拓跋珪内心深处并未把这些人当做亲人。
似乎也在暗暗提防着。
难道这是游牧民族的特性?
野性未泯?
狼性?
正思忖着,贺蔚带着清晨朝气的悦耳嘹亮嗓音响起,“广陵公今日起的甚早,我去看看厨下的饭食煮好没有。”
说着转身就要走。
陈望缓缓地问道:“有劳拓跋夫人了,您在这里住得惯吗?”
话音一落,陈望明显看见晨曦中贺蔚的高挑身子颤了一下。
“习,习惯,大娘和两位夫人待我们甚好。”贺蔚干巴巴地回道。
陈望伸了个懒腰道:“嗯,这就好,如有何需求就来找我,我尽力而为。”
“是……广陵公。”贺蔚屈了屈膝,然后站起身来,漆黑如墨的大眼睛深深地看了陈望一眼,转身快步走了。
陈望吃罢早饭,去前院叫着周全,一起出了门。
走出幽静的居仁巷,外面已是热闹非凡,沿街卖早饭的,推着车子卖蔬菜水果的,挑粪的,担水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陈望和周全二人并排骑马穿过街中央,向谯郡郡衙驰去。
来到郡衙门口,门口站岗的骁骑营军兵其中两个赶忙跑过来给二人牵马。
陈望定睛一看,不觉哑然失笑,这不是昨日收入亲兵队伍的李暠和翟辽嘛,于是问道:“你们二人怎么今日就值岗了?”
“小人,不,属下二人恳请郗别驾应允的。”李暠答道。
翟辽跟着道:“自打昨日晌午领了衣甲,我二人就睡不着了。”
“哦,多跟骁骑营前辈们学习,这可是兖州军中的精锐部队。”陈望边鼓励着二人,边和周全一起进了郡衙。
进了大堂坐下后,亲兵奉上了茶水,刚刚喝了两口,顾恺之带着两名幕僚书佐每人捧着一堆文书走了进来。
一天的繁忙工作又开始了。
陈望拿起第一个朱红色卷筒摊在案几上时,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这是从中书监下发一道敕令,上面写着根据当前朝廷大局考虑,并已启奏了陛下,经陛下同意,立即征调兖州参军谢琰、兖州刺史府文学掾羊昙入京,另有任用。
陈望心里暗骂,这TM不是又挖墙角嘛。
虽然谢家的这二人在兖州任职,自己也觉得不妥,毕竟陈、谢两家因谢道韫以及北府兵等诸多事端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但现在兖州正是用人之际啊。
二弟陈顾被流放,朱序、桓伊调走,柏华出镇凉州,王忱丁忧在家。
本来在人手方面就相形见绌,又要调走两名高级官员。
自从建康校军场誓师北伐已历四载,谢琰和羊昙做事勤勉,已经很好的融入了角色,成为兖州出色的官员。
一个帮助自己还有二弟参赞军务,一个为兖州治下郡县做宣传、教育工作。
就算是要调走,也得宽限几个月,容我先找好接替者,交接工作啊。
看起来谢安是和司马曜联手了,铁了心要对付我兖州。
心情不免郁闷了起来,叹了口气,重重地向后倚在了座榻靠背上。
下面座榻中的顾恺之和两名幕僚每天在大堂上跟陈望一起办公,只不过陈望是批复郡以上和刺史直属各司职衙门、军队以及朝廷方面的公文,他们是批复郡以下地方上各县、镇的公文。
听到声音,都不禁停下了笔。
顾恺之从公文堆里抬起了头,问道:“平北将军何事叹息?有需要卑职办理的差事吗?”
陈望抬头看着大堂外,愣了神,仿佛没听见一般,陷入了沉思中。
如今氐秦已经对大晋用兵,打响了襄阳第一枪,下一个目标首当其冲就是兖州和徐州,战火指不定哪天就燃烧到东边来了。
这个关键时刻,我才回来几个月,你们要把人调走……
顾恺之几个人只得继续埋头书写起来。
不大一会儿,郗恢手里捧着一道公文兴冲冲地从外面上了大堂。
来到陈望跟前,双手把公文放在陈望案几上,躬身施礼道:“这是昨日下午招募的各地来兖州的士子,请平北将军过目。”
陈望从远处收回了目光和思绪,摊开公文扫了几眼又合上了。
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了,道胤。”
“您不见见这些人吗?”郗恢疑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