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尴尬,活跃气氛,令骁骑营十六名将士在宴席中间分成四列,手持剑盾,跳起了军中的剑舞,这是由大韶舞外加巴渝舞结合在一处改编的舞蹈,后面有军中乐队低声吟唱和敲鼓击磬伴奏。
这种艺术形式是以最小的规模来展现大军作战时,战士们威武不屈,视死如归的神态和动作。
军兵唱道:“晋初建国家,匡九州。蛮荆震服,五刃三革休。安不忘备武乐修。宴我宾师,敬用御天,永乐无忧。子孙受百福,常与松乔游。蒸庶德,莫不咸欢柔……”
这是改编自“建安七子”中的王粲一首诗歌,既体现了军队特色又歌颂了朝廷,还赞誉了宴请之人。
众文武官员跟着一起击碟吟唱起来,低沉雄壮的歌声飘荡在前院上空。
陈望在酒意微醺中,看着骁骑营勇士英姿飒爽的舞姿,听着整齐亢奋的歌声,眼前浮现出了战场上的一幕一幕,金戈交鸣,浴血奋战,不畏生死,前赴后继,不禁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直有些神不守舍的王国宝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王国宝和这种军旅气氛格格不入,如坐针毡,勉强熬到此时,对身边的陈望低语道:“平北将军,卑职不胜酒力,想下去歇息一番……”
陈望正与他右首边的桓伊说着话,听见王国宝的话,遂转过头来,点头微笑道:“钦使大人一路辛劳,理应早些歇息,后院已整理好房间,我命人带你前去。”
王国宝察言观色,见陈望一直谈笑风生,心情畅快,遂低语道:“卑职还有陛下密诏,请平北将军后堂接诏。”
陈望心头一震,但表情未变,依旧举盏向前来敬酒的殷仲堪微笑着道:“仲堪,你是督邮,宴席上今日有谁饮酒偷懒,你监督着罚一大觞。”
“遵命,哈哈哈,卑职一定看好了。”说着,殷仲堪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转身边走边吆喝道:“平北将军有令,谁也别想赖酒……”
众人一起哄笑起来,纷纷道:“殷督邮就赖了好几盏酒了,先补上,补上。”
陈望低声对王国宝道:“如此,国宝大人先去,我安排一下就来。”
王国宝点头,转身和另一侧的陈安打了招呼,悄悄退出了宴席。
陈望也跟陈安说了一下,让他带大家继续喝尽兴了,随即起身,也向大堂中走去。
边走着,听见不知陈安说了一句什么,宴席中的气氛更高了,大家拍着桌子喊了起来。
心中笑道,自己不喜饮酒,这帮人跟着自建康出兵以来到现在都没喝上一口酒,可算让他们开开荤了。
陈望晃晃悠悠,走过大堂又穿过中院和中堂,感觉路比平时长了许多。
来到后院的一间西厢房,推门进去。
王国宝正左手拿着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用右手的布巾仔细地擦拭着他引以为傲的脸。
这铜镜净光锃亮,四周密密麻麻镌刻着铭文。
镜面上非常清晰地映出王国宝的面孔。
这张面孔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漂亮,是一个地地道道美男子的面孔。
但再仔细看下去的话,会发现一些缺点:前额有些低,眉毛过于稀疏,嘴角有些松弛,右脸颊下有一颗挺大的黑痣,上面有毛。
这毛不知被王国宝拔过多少次了,可无济于事。
但总的来说是瑕不掩瑜,仍是一张生动而英俊的面孔,对别人特别是女子很有吸引力。
王国宝很喜欢照镜子,就算远来谯郡他也找了一面小铜镜带在了行李箱中。
在建康时,每天早上几乎都要在镜前坐两盏茶的工夫,反复欣赏自己的脸。
尽管他清楚自己是漂亮的,还是要不放心地照来照去。
有人时他还能稍微控制自己,倘若无人,就是从一个水塘边经过,也要在水面上照一会儿,直到自己满意时才离去。
王国宝长得漂亮,尤其是那对紧随父亲王坦之那双特别有魅力的桃花眼。
他却希望别的男子都很丑,对于那些稍微相貌出众一点的男子,他总是心怀嫉妒和怨恨。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国子学一直与王恭、陈望为敌的原因。
王恭性情刚烈,睚眦必报,从小就不服输,还多多少少会点武艺拳脚,他不敢惹。
陈望虽然相貌比王国宝差那么一点点,但他有一项王国宝远远不及的看家本领,那就是吟诗作赋,颇得国子学女生们的青睐,尤其是谢道韫。
而且陈望性情温和,木讷寡言,还不合群,他父亲又远在淮北征战,所以没少受了王国宝及司马曜兄弟二人的国子学霸凌。
但四年前在国子学大家一起围攻陈望的时候,他似乎是变了一个人,竟然反抗了起来。
后来还擅自跑到自己府的后花园,那次也顽强的和自己府里的家奴打斗,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更不用说了,陈望这小子野鸡变成了金凤凰,一鸣惊人,屡立战功,成为了一方大员还是三品的平北将军,唉,这人变化怎么如此之快。
自己还在原地踏步,都是那该死的谢安,在浪费我这绝顶聪明,足可以出将拜相的才华。
正在边照镜子边胡思乱想着,听见门响,转头一看,是陈望进来了。
他赶忙放下镜子,从座榻中站起身来,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陈望红着脸,喷着酒气,半开着玩笑地道:“国宝,你在照什么?难道脸上有玄机吗?”
说着,一屁股坐在王国宝对面,拿起案几上的铜盏就大口喝了起来。
王国宝心里一惊,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接下来该是自己表演的时刻到了?
只见王国宝“扑通”一声,跪倒在陈望案几前,纳头便拜。
这突如其来的表现令陈望措手不及,赶忙放下茶盏,惊愕道:“国宝,何以行如此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