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转身回到了正中座榻上,挥手令书吏也坐了下来。
“匡司马,你还有何话说?”陈望收起了笑容,冷冷地问道。
匡超已经渐渐地失去了刚才的雄风,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跪在地上低头,翻来覆去喃喃地道:“末将遭人陷害,末将身居从四品一州之司马,应进京面圣,受廷尉府审理,末将要进京面圣伸冤……”
“是,我并无处置你的权力,本朝只有大司马和我父有假节钺之权(或假黄钺:可杀节将(含假节、持节、使持节)。”说罢,陈望摆手命军兵将匡超拖到一边。
然后,又派人将卜臣之母带下了阅兵台。
陈望对跪在中间的卜臣语气和蔼地道:“卜臣,你与母亲作别了吗?”
“小人昨日就对左卫将军说了,小人自知罪有应得,只求母亲平安。”卜臣伏地,哭泣道。
陈望手抚案几,向下叹道:“唉!卜臣,虽你不知情,但却为下令之人,始作俑者,袭杀朝廷重臣,法不容诛,这是陛下亲自督办之案,朝野上下无不关注,手段之残忍,情节之恶劣,实乃史之罕有啊。”
卜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洛阳太尉府中堂上的凛然不屈气概荡然无存。
陈望心下不忍,继续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你母亲我会安排人养老送终的。”
卜臣叩首泣道:“多……多谢,刺史大人……”
陈望向旁边的陈安点了点头。
陈安向台下大声喊道:“带人犯上来!”
只听得阅兵台下有纷杂的脚步声上了阅兵台。
匡超抬头看去,只见下面上来了许多身上只穿军兵内衣襦裤的人,每人都被捆住双手,每十人用一根长绳连成了一串。
有几名骁锐营彪形大汉押着,这些人都是面如死灰,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来到阅兵台上站好。
将本来宽阔的阅兵台前面挤得满满当当。
一名骁锐营军兵过来,躬身向陈望报道:“启禀刺史大人,下邳驻军南大营阳信县第七营九十八名当晚出城军兵,尽皆在此!”
陈望环视了一下身前站着的军兵,都在二十多岁,心道可惜。
但也没有办法,这是从建康出来的目的之一,师傅孙绰,王蕴,包括大娘司马熙雯都要求查清的案件,这是接任刺史大位的第一步也是关键一步棋;
再说,父亲与柏杰虽为上下级,但交情过命,情同手足,为他复仇也是理所应当;
第三就是自己通过查明这么大的案子,也是在手下立威的好时机;
最后就是给荆州桓温释放一个信号,虽然父亲已逝,虽然现在动不了你,但不代表江北,最起码是兖州会臣服于你。
无论如何得迅速结案了!
想罢,陈望下定决心,吩咐道:“将名册呈上。”
有军兵双手呈上了一本折页名册。
陈望打开,看着上面的名字,提起桌案上的毛笔蘸上了朱砂红墨,依次大声念道:“刘老四!”
刘老四应道:“在……”
“许大有!”
“在……”
“鲁盛!”
“在……”
“赵泉!”
“在……”
……
陈望抬头又看了看眼前跪在第一排的这十个人,眼眸骤然锁紧。
重重地在十个人的名字上分别挑了一个鲜红的钩子。
然后挥了一下手。
前排的十个人,被骁锐营军兵带到了阅兵台边缘,面朝校军场一排齐齐地跪了下来。
这时,有十名膀阔腰圆,光着上身的刽子手,擎着大砍刀从台下跑上来,依次地站在了每个人的后面。
天空依然在下着雨,远处的天空不时有几道闪划过,照亮了厚厚的云层,几声闷雷也随之轰隆轰隆地响起来。
这是许大有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自然景观,他又低头看向了场内。
只见阅兵台四周的男女老少,都在伸长脖子看着他,有的是同情,有的是兴奋,有的是惊恐,有的是欢喜……
他不断地回想着往事,杀了柏杰之后,他将首级献给了刘老四。
结果第二天城里就戒严了,到处传闻是徐州刺史,镇北将军被杀,他忽然想起了雨夜躺在山坡上那个白衣儒士,怪不得如此面善,原来是……
大家惶惶不可终日的度过了十余日,就连刘老四也束手无策,找不到建忠都尉了。
终于在昨日被从洛阳来的太尉亲兵骁锐营的人一一带走。
许大有看了看跪在自己身边,低垂着头颅的同乡刘老四,再也没有了往昔那豪放果敢。
又看了看多年一起为伍的老鲁、老赵。
禁不住一阵苦笑浮上了脸庞。
眼前又浮现出远在阳信县乡下,白发苍苍的母亲、妹妹正互相搀扶,手把门框,翘首期盼,等待他回家。
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那个瘦弱胆小的二弟在朝他笑……
耳边只听得一声大喊:“行刑!”
许大有身不由己地将脖子伸长了,因为他看过无数次行刑,犯人都是如此。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来,这样会死的干脆利索一些,没有痛疼感。
耳边只听得“嗖”地一声,脖子一凉,又是“咔嚓”一声,脖子剧痛,颈骨断裂,自己的头颅落到了两丈高的阅兵台下。
世上最后听到的声音竟是一片惊呼声、喝彩声……
陈望依次将剩下的人名单念完,并喊了行刑,最后一拨受刑的是八个人外加卜臣。
默默的将名册合上,闭上了眼睛。
如此惊骇的场面平生仅见,充斥在潮湿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味,让他不断地从心中泛起呕吐感。
陈望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又拿起名册吩咐徐州记室参军道:“你将众人口供,画押,还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