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及抬眼看她,一笑,“你这话的语气,颇有几分游侠风范。”
“殿下心思澄明,光明磊落,彼此彼此。”
两人对坐,酒香萦绕,心中也如长风激荡碧空万里,辽阔空明。温香软玉轻罗帐,这一刻仿佛也成了竹篁清溪青石路,剥去浮华,复得本心之乐。
许久,赤练才道,“殿下此来,看来不是寻欢作乐的。”
“往日也不是。”赵及应道,“我岂是耽于酒色之人?是你误认为我寻你只为男欢女爱,想偏了而已。”
赤练一顿,一时应答不上,好半晌才缓过来,“那殿下之前常与明砚姐姐相会,也只是为了品酒而已?”
“那是自然。”赵及十分理直气壮,“明砚对品酒十分有见地,我便时常出宫与她品评美酒,如此而已。”
若心中也有表情,赤练此时必定是张口结舌。良久,她才失笑道,“看来殿下当真是酒中仙,对杯中之物如此痴迷。那为何坊间传言殿下沉迷酒色,甚至荒废了政事?”
一句话,气氛却突然安静下来。
赵及本来散漫自如,听了这句话,却如同被人一盆冷水浇在身上,登时便消沉了下去。他眼神有些缥缈,虚虚荡荡空无落处,然而空茫之后,分明漫溢出了无际悲伤。
赤练当即便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俯身,“妾身言语冒犯,殿下恕罪!”
“无妨。”赵及淡淡道,“天下人都这么说,莫非天下人都冒犯了我?”
然而气氛还是沉凝,赵及嘴上说无妨,只是一身悲凉,他自己都抑不住。
“我本来就不是当太子的料,又怎能止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赵及怆然一笑,“如你所见,我生性爱酒,嗜好品酒,若论酒道我可以滔滔不绝,然而论政事,我便无知如白丁。”
赤练看他微有醉意,心中似有积郁,也没有阻止他说下去。最后她总归是要杀了这个人的,此时让他一吐为快,也就罢了。
“只是我母亲是王后,我是嫡长子,于礼于法,我都是太子。故而我就算没有治国之才,也要逼出治国之才来。”赵及微醺道,“我日夜学习,通读策论经典,看历朝治国方略。可那又如何?我仍不知秦国压境该怎么办,韩国灭亡我该如何保住赵国。乱世天下,韩国有鬼谷卫庄辅佐,尚且难以自保,我又有几分胜算,躲过秦楚虎狼之口?”
被他这一句勾起些许回忆,赤练心中也有几分酸楚。
“众兄弟虎视眈眈,我也想退位让贤,母后却决口不允——也是,她千辛万苦成为王后,就是为了让我继承王位,保她地位巩固。又岂会因为我一己之言,便前功尽弃?”赵及闭着眼,语气转淡,“如此,便是加紧逼迫,不眠不休,笼络朝堂。我有时累得紧了,便出来寻一处地方,喝一壶酒,看一轮月。落在有心人眼里,却又成了寻花问柳,沉迷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