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量高了许多,头发也长了许多,已不复当年的少年模样。一身黑色的织锦长袍衬得他贵气非凡,鲨齿长剑在手,不怒自威。而他眉眼淡漠,仿佛这一片不化的冰雪。
“庄......”熟悉的称呼方一出口,红莲才惊觉眼前物非人也非,拙劣地改了口,“......大人,难得你还记得这个地方。”
“我自出生起就在这座冷宫里了……忘不掉的。”卫庄语气里似乎有微微的喟叹,却还是被更多的无波无澜掩盖。
红莲不知道他有怎样的过往,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没有追问,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若卫庄想说,他自然会说;他若不想说,她问一辈子都徒劳。
所以她走到那棵断裂的树前,手抚上崭新的断面。木质尚且有着鲜活的颜色,断处整齐,仿佛被一斩而断。红莲常年用剑,知晓这种断面是何利器所为,只是心里隐约猜到的原因被刻意否定,她以为她不说破,就能扭转事实。
“昨夜的风雪好大,连这树都......”
昨夜,并无风雪。
“树,是我斩断的。”卫庄打断了红莲的自欺欺人,不知是未看透,还是看得太透。
红莲一僵,为他编造好的理由,就这样轻易地被弃之不顾。
他们相遇的地方,这开到荼蘼的希冀,她不肯让任何人分享的秘密……如今终于也成为了鲨齿下的该被斩断的过往。她守了三年的南宫,守了三年的花,终究,是不能永远,于这一日断成云烟。
他在他的路上一去不返,而她却留在原地,守着那些她以为她珍惜他也珍惜的东西。
却不过是徒劳。
“这个地方我不会再来,我会命人拆了它。”卫庄的目光虚无地落在远处茫茫冰雪之上,清冷的声线如同隔绝了他与尘世的距离。
他知道这里有过什么,留下过什么,于她又是何等的意义,只是他不在乎。当他决定要走这条路时,就注定要割舍那些他在意或不在意的过往,从此寂寥又桀骜地走他的纵横之路,无需牵挂,无需陪伴。
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
红莲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他擦肩而过走出南宫,仿佛也被这冰雪寒彻了心骨。
被剑拦腰斩断的树木断面整齐,清晰可见一圈圈的年轮,如她为他蹉跎了这些年的光阴。暴露在外的木质犹散发着清新的气息,红莲却明白,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腐朽,成为韩宫诸多烧火木柴的一部分。那些开在她记忆里的繁花,以及他当年从她鬓发边摘下的那一朵,都凋落进岁月泥泞里,化为尘土。
她等回来的,是流沙主人,是韩国将军,是纵横传人,却不是卫庄。
他们之间被这三年劈开了不可逾越的鸿沟,从此只隔着将军与公主的距离,不远不近,也无法触及。
······
红莲再看见白凤的时候,他已换了身份。
彼时她入宫觐见,回来时路过宫中的校练场,便看见场中满满的列队整齐的禁卫军。而那气势磅礴的军士前,却不是什么银铠老将,而是个白衣少年。
红莲停下步,玩味地遥遥看着那奇异一幕。
白凤一言不发,也不动作,只是落在高台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一双眼睛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如此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