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他(1 / 2)

壹、

“你给我滚出去!”

暴怒的老许拖着我的衣领就往外拽,均码的校服套在我身上松松垮垮,被他拽得几乎变形。他的力道通过廉价布料传递到我身上,我像一团破败的棉花,默默吞噬消化那些或许叫做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作业不做,课也不听,开学初的学费都拖了一个月了还不交!好,好得很啊你,真的和你父亲一个样,一家子的败类!”

十月初的阳光像没有温度的硕大路灯,被栏杆遮挡只剩下一角,刚好照在我脑袋上,一根根竖起的发丝,像迸发的脑浆,我又像一只刺猬一样孤独地抵抗整个世界。

老许脸上的肥肉随着他慷慨激昂的陈词颤抖,有一些过于激动的唾沫星子溅到了我脸上,而我已经习以为常,看着他只剩下开合而不做声的嘴,里面是几个稀疏的黄牙。

讨伐结束了,富有责任感的老许恨恨地丢下一句谩骂,走近教室,还有四十号人的教室,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还在等着他讲解黑板上的命题。

四十,多完整的数字,我偏偏是那第四十一。

站了很久,久到我几乎都要数清阴影里有几根头发,下课铃终于响了。我稍微挪了挪有些僵硬的步子,在老许走过时表演一副知错悔改的样子,然后迈进了教室。

“你小子可以啊,老许都被你气得没办法了哈哈哈哈。”

刚一屁股坐在班级边疆的座位上,我就听见徐凯欠揍的声音。

“喂,跟你说话呢,装什么聋?”

我没理他,他的一帮狐朋狗友围了上来,一副小混混的模样。

“渣滓。”

我轻声吐出了一个最近才学会的新词,我觉得它文雅又尖刻,最适合形容他们。

“你还挺横的。”

徐凯眼里闪过一丝冷笑,故作大声地和他周围的人谈论。

“哎,你们听说没?垃圾喜欢江灵,还给她写了一封情书呢。江灵,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分享一下啊?”

他们一直叫我垃圾,我都习惯了。

最开始发现他们翻我抽屉,捧着我的日记本笑得一脸猥琐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给了领头的徐凯一拳。

直到后来,发现反抗带来更强烈的欺压,我学会了无动于衷。

“你们!”

江灵秀气的小脸憋得通红,嫌恶地扭过头,拉着她的朋友走了。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远离这个地方,远离这个让你觉得恶心的人。

“哎?怎么走了呀,那我就只好给大家声情并茂地朗诵一下了……”

刺耳的起哄声,戏谑的眼神和藏在他们心里的窃窃私语,全都包围过来,我仿佛慢慢在海水里沉溺,放弃呼吸。

贰、

这条不知名道路的两边,居住着不知名的人。在繁华的都市里,这里是被城里人遗忘的“贫民窟”。

我不管不顾地踩过污浊的水,也不去听邻里那些扯着嗓子的谩骂。头顶永远干不了的衣服仿佛发霉了,扩散在空气里是一股难闻又糜烂的味道。

我就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

摆设一样的钥匙象征性地捣鼓了几下,我推开破落的房门,扑面而来的是臭烘烘的酒味和男人的体味,而不管已经有多熟悉,还是忍不住停滞了一下。

掀开永远油腻的锅盖,理所当然地又是没有饭菜,而我好像还在期待什么。那个男人,烂醉成泥地瘫在沙发上,等着我给他做饭,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缸里的米不多了。

我一边尽力盛出一碗米,一边淡淡地想,不知道上次那家打折的超市还有没有活动。

把昨晚的咸菜拿出来,就是今天的晚饭。

“吃饭了。”

我看了一眼鼾声如雷的男人,不轻不重地用脚踹了他一下。男人咕哝着睁开腥红的眼,看了看我,像是完成一项日常工作一样,最肮脏也最平常的词汇一个个从他嘴里蹦出来。

我习以为常地忽略他的话,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黑掉的天空。那样浓重的黑色,随着晨昏线推移越来越早地降临在这个地方,越来越没有希望地笼罩我十五岁的青春。

矫情,还青春。

我收回漫无边际的想法,等男人骂累了,冷冷地开口:

“班主任说,学费必须要交上去了,3000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