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狭窄的床与床之间叔叔给了个小木柜,能够刚好卡在中间。写完作业的时候才七点钟,我翻开床垫,掏了本《阿衰》。本想就这样打发的,阿航却说两人一起来玩拖拉机,不等我答应就扔下自己的作业去箱子翻扑克牌。
我对那扑克印象极深,不知道攒了多久,铺开来是各种不一样的花色,最多见的是背面印着密密麻麻贝壳海螺跟或五颜六色工字钉的,边缘都磨得非常毛润,却无论挑出哪种花色都没有办法凑成完整的一副。
把《阿衰》压回去,腾空小木柜,阿航将扑克牌一把一把递给我,我便整理起来,都翻到背面,把把敲敲木柜捋顺。不开玩笑地说,起码有两本新华字典那么厚。
两人盲分一半,剪刀石头布决定顺序后就这么玩儿起来。阿航玩儿得很慢,而我不是很能理解拖拉机这样的游戏有什么需要思考的。几把之后两人势均力敌各收了差不多的牌,这回排了很久都没有重复,阿航犹豫了很久放下了一张牌,我接着又一放,嘿,起码二十来张。正准备收起来阿航却说,错了错了不对刚刚放错了重新放。我赶紧把牌收起来,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这游戏可不兴反悔。阿航实在拗不过,张开嘴就大哭起来,我觉得自己是有理的正确的,我毫不畏惧。
但被哭声引来的叔叔什么也没问,对我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打得我几乎要掉下床。那简直太疼了,疼得屈辱,又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甚至都没有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想着便对叔叔解释到,是阿航的问题。叔叔却听也不听打断了我,只说,无论怎么样,你作为大的就该让着小的。
之后,我也不再跟阿航一起玩乐。一旦产生厌恶感,无数的细节就会被放大。又笨又懦弱,上厕所不敢关门,不爱干净整天挂着鼻涕虫,永远不会写作业,用拳头捏筷子,吃饭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此番,终于开始想念父母。从一开始的每周一个电话变成一月一个电话,慢慢的,偶尔才有一个电话。后来听母亲说,那一年,很难熬,不顺利,日子苦。我没告诉母亲,虽然我算不上日子苦,但也难熬。贪玩的年纪,不待见的叔叔一家,慢慢地就明白了,其实是该收敛些性子的。
后来我从父母亲软绵的口气里也变得软绵起来,不再那么刺耸耸地面对寄人篱下的生活。学会斟酌说话的语气,学会组织文明一点的词汇,学会表里不一但不招人念叨。越长大,越想念父母。
日子且就这样过着,只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敢有些不太像样。天儿热,但还不懂得敞窗通风的常识。只觉得这吊顶的大风扇,实在没有劲儿,怕是都吹出去了,便趿着拖鞋一个个地给关上了。依然热,但屋里静了,也似乎好很多,觉着有些安定。把拖鞋踢得有距离,叉开腿就横在沙发上看电视。明明只兴看少儿频道,却仍把遥控器紧紧地握在手里,怕谁抢了去。
正看得入迷,忽听得“咔”的一声响。这声音我很熟悉,有人开了第一道铁门。接着就是钥匙插进大门扭转锁孔的声音,短短几十秒,根本来不及我反应。其实没做什么,但我觉得自己都毛孔都被刺激起来了一样,紧张到几乎耳鸣,不自觉地把遥控器塞到了沙发缝里。
这时叔娘已经进来了,瞧了我一眼,瞧得我忘记招呼。从沙发缝里收回来的手满掌汗,避开叔娘凉凉的眼神,往抱枕上搓了搓揩汗。
看叔娘回了房间,才悠悠地起来把电视关掉,反应过来不知道有什么可紧张的,就又趴回沙发掏遥控器。还未起身,叔娘猛地把我拽起来问:“我放床头的五百块钱呢?”我瞧着叔娘发红的眼,心里害怕极了,压着自己经哆嗦起来的气息懦懦地说:“我没拿,我不知道......”叔娘显然是不信的,扭开我就掏起沙发缝来,除了遥控器,几张扑克纸牌和一些瓜子壳,什么都没有。
她便又朝我伸出手掌,一副“赶紧拿出来”的样子,可是我真的没有,只好瘪了嘴摇摇头。这下叔娘更气了,上下打量我,我就穿了条夏裙,连个兜都没有。然而她居然就这样掀开我的裙子,把我扭着转了一圈。我觉得委屈极了,不敢哭出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叔娘就这样愣坐在沙发上盯着我哭,就在我几乎要憋不住出声时,她回房间又一番折腾地找。似乎依然没有,便抓了钥匙出门去了,没再看我一眼,把铁门摔得特别狠。
小主,
很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那一刻,没来及穿上拖鞋,酷暑的天儿里,我独自站在客厅里,冰凉的感觉从脚掌一直爬到脑壳顶。
晚饭的时候叔叔和叔娘接了上补习班的阿航一起回来了,我依然冰冰地待在客厅。耳朵里门外的声音从未这般清晰过,叔娘提着菜让叔叔翻钥匙,叔叔念叨着五百块钱是他早上拿走的忘记说了,怎么没找着不先给他打电话,而阿航已经开始不分力道地敲门。我转身就回了房间,趴着装死醒不来,晚饭也没吃。
而这件事,谁也没有再提过,没有人向我解释和道歉,没有人看我的眼神装有一丝愧疚。但日子可不是还要过。
我的生日在平安夜,但在这段时间麻木的生活里,早就失去了兴致。跟要好的同学小静恰好差一天,她是圣诞节。平安夜那天正好迎着周五,和小静互相交换了包装精美的苹果就已经很开心了。结果路上还是被小静拖拖拽拽地拉到了她家里。小静是单亲家庭,跟她妈妈住在一起。当她妈妈捧了蛋糕对我说生日快乐的时候,我真是感动到鼻涕眼泪一起流。
我很久没有见过那么温柔的人了,笑起来有酒窝,拿纸巾帮我揩鼻涕眼泪,牵我坐到沙发上,给我递了一堆零食。那些零食可真好看,我的消费能力还停留在小卖部单包最高一块钱的土豆片上。小静也坐下来拆了包旺仔小馒头就递给我说:“你看你哭得丑死了,我妈说哭的话吃东西就不香了,你还吃不吃蛋糕啦?”我笑起来点点头,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就吹了蜡烛。小静鼓鼓掌又说:“噢~吃蛋糕啰~我跟我妈妈说啦,我们俩就差一天,干脆一起过好啦!”说完自己再点了遍蜡烛,闭眼合了掌几秒,猛地睁开就吹了蜡烛。我曾以为这也会是很好的一个生日。
最终蛋糕没吃上,小静妈妈本想让我打个电话告诉叔叔一声。叔叔却没直接跟我说事,让我把电话交给小静妈妈。我不知道叔叔和小静妈妈说了什么,只是挂了电话后,小静妈妈让我下次再来玩。提上我的书包,把我送出了她们家小区。转身回去的时候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再抬头,叔叔已经在路口等我了。
我一边不甘心地想着叔叔为什么连这点快乐都要剥夺一边跟着叔叔就这样回来了。回来就更莫名其妙了,叔娘看见我便提了个口袋走过来,嘴里说到:“今天你生日,叔娘啊给你做了好吃的,给你买了双新鞋你来看看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