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广目天王,是个红色巨人,身披甲胄,手臂上缠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常常以天眼观察世间;
北方天王善于广闻四方福德善行,因此名为“多闻”,他通体绿色装束,右手持伞,左手抓银鼠,护持人民的财富……
四大天王塑像十分雄伟高大,董昌不得不抬头仰视他们。
于是,他心中忽然升起被蔑视,被小瞧的感觉,他明知故问:“这个泥胎是谁?”
方丈赶紧回答:“是四大天王。“
董昌嘴角流露出鄙夷的微笑,说:“他们虽然高大威猛,却不过是释迦牟尼佛手下的四大金刚,得时时刻刻听从主人的使唤。”
民间将四大天王称为“四大金刚”,是一种误解,金刚和天王是不可混淆的。
四大天王守护佛土,护持佛法,虽是佛教的护法神,但他们是我们头顶上第一重天的天主,从属于帝释天,却不是释迦牟尼佛的部属。
与四大天王一样,也是一身戎装的大将军钱镠,从董昌的话里品出了异样的滋味。
说实话,自从八年前董昌以阻抗黄巢,维护地方的名义起兵,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钱镠组织指挥的。
自从浙江东道观察使刘汉宏发动两浙战争以来,是钱镠的智慧以一州之力,抵御了七八个州军队的围攻,最终以弱制胜,不但保住了董昌的地盘,并且攻占了浙东大部分地区彻底歼灭了刘汉宏的所有兵力,可以说,没有钱镠卓越的军事才能,绝对没有董昌今天的地位。
钱镠也扭回头问方丈,“四大天王是干什么的?你们佛教徒为何供奉他们?”
方丈说:“我们头上一共有三界二十七重天,他们是欲界天中
的四大王天的天主,距离我们人类很近,他们平时率领部属,查视人的好恶行业,劝勉人们守戒行善,维护佛法,守护国土。”
“哦……”钱镠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
董昌当然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追问道:“这四个泥胎,真的能守护国土吗?”
方丈是老实人,且置身事外,如何能明白他们的人情世故?所以说:“他们是护法神,当然能了。”
董昌大喝一声道:“那么,当年黄巢横扫浙江的时候,这些护法神哪里去了?”
“这……”方丈无言以对。
董昌得意洋洋,用手指着陪同他的所有僧人,问道:“你们谁能回答我的问题?”
众僧噤若寒蝉,无人敢回答也无人能回答上来。
静,空气因过度紧张而极度宁静,似乎连一片羽毛落地都能发出打雷般的轰鸣……
就在这极度的凝滞中,突然有人说话了:“门里门外,一场羞愧!”
这是说无力维护国土的护法神羞愧,还是说无言以对的僧人的羞愧?
懂禅的僧人不禁凌然一颤,因为他们分明感受到了奇异的禅机,下意识的肃然而立,而董昌等人却在四处寻找说话的人。
没有人,不是没有人说话,是没有找到说话的人,不过,因为这个神秘的插话,在无形中化解了董昌与钱镠二人之间的暗自较劲。
当时,灵隐寺和众多寺院一样,天王殿供奉的菩萨像,是天冠弥勒,董昌转过身来指着弥勒菩萨头顶上的冠冕说:“他又不是帝王,为什么戴着皇冠?”
方丈说道:“弥勒菩萨原来是释迦牟尼佛的弟子,蒙佛授记,是未来之佛,他老人家现在居住在兜率天内院,所以头上戴的是平天冠,而不是人间的皇冠。”
这时,钱镠手下那个精通佛经的刀笔小吏蒋宗霸说道:“弥勒菩萨是一位福神,据说,在他下生的时候,能给人们带来五谷丰登,幸福安康,所以,使君你应该给弥勒菩萨上三支香,保佑你将要统领的浙东地区疆土安宁,人民富庶。”
“是啊,是啊!”方丈也说,“弥勒菩萨是未来美好的象征,佛经上说,弥勒出世,国土丰乐。”
董昌听了这些话,很是兴奋,笑着说,“好吧,那就点三支香来。”
他将白烟袅袅的檀香举过头顶祈祷说,“但愿菩萨保佑我浙江七州兵马强壮,傲视群雄。”
说完,他刚要鞠躬,似乎听到耳里有微弱的声音,似乎是说:“马壮兵强,成霸称王。”
“天哪,莫非是菩萨显灵了?”钱镠分明也听见了寺里的动静,他不由暗暗吃了一惊,难道这灵隐寺里真有放光的活佛不成?如果真是佛菩萨显灵,可不能让董昌一个人独享。于是他也点燃了三支香,站到佛前的拜墩旁,心中默默祈祷说:“但愿菩萨保佑我钱镠大富大贵,早日成为吴越之王。”
钱镠明明是心中默想,可是,那神秘的声音却紧接着说:“早成王,早灭亡,缓成王,百年长。”
真是活见鬼了,钱镠被说破心思,不由得魂飞胆破,差点惊叫出声,陪同的人们也都听见了佛下有说话的声音,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所有的人为难之际,忽然,那个地方又有声音传了出来:“呼……哼,哼……呼……”
这分明是打呼噜的声音!
钱镠手下的第一战将,一位名叫顾全武的将军上前几步。撩开供桌下面的布帘,人们惊奇的看到,供桌下面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和尚,他正在呼呼大睡,一边打呼噜,一边说着梦话:“越州富,杭州强,越州杭州出帝王……呼……噜……当了皇帝掉脑袋,反而成就吴越王……呼……噜……”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漫无边际的梦话,董昌和钱镠二人都感到心惊肉跳,惊恐不安,董昌问方丈:“这是你寺中的僧人?”
方丈大摇其头,“贫僧从未见此人。”
钱镠使了个眼色,顾全武捏住那胖和尚的鼻子,想把他憋醒,谁知,他用嘴出气,照样睡得很香,顾全武只好用巴掌把他的嘴巴也堵起来。
那和尚总算摇了摇头,但他睡眼不睁,只是喃喃说道:“别闹,山僧正在王爷府里吃斋呢!”
顾全武使劲拽住他的胳膊,将他从供桌底下拉了出来,胖和尚很不高兴,怪嫌的责问道:“你这人真没趣,怎么能打扰人家的美梦呢?好好的一顿斋饭被你惊扰了,你得赔我!”
顾全武问他:“你从哪里来?如何睡到了供桌下面?”
他怪目圆睁,说道:“咦……你这假和尚,如何倒是盘问起我这真和尚来了?你难道没听说过,我从来处来!”
顾全武曾经出家当过和尚,不过,这段历史无人知晓,这个怪模怪样的胖和尚是如何知道的?
这时,有人认了出来,他是杭州街头的那个流浪僧——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像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环视着大家,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来天王殿做什么?
是不是来给我祝寿呀?我把我的寿辰告诉你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