毖昂太子步伐很慢,却很沉重。之前叫嚷的臣子们,不知道是耗尽了力气还是被士兵们喝住,都没了声音。整个大殿里,就只有毖昂太子的脚步声。
终于,毖昂太子的左脚踏上了阶陛的第一个台阶。这要放在平时,是严重的僭越之罪,可此时,却无人敢出声。
当毖昂太子走到王位边上时,夸吕可汗终于睁开了双眼。他双眼浑浊黯淡、却依旧尖锐凌厉。毖昂太子见到这熟悉的眼神,一时间竟有些害怕,不敢对视。随后又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歪坐在王位上的人。
这是毖昂太子第一次俯视眼前的男人,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活在对这个男人的恐惧中。现在,他终于不用再害怕了,只觉得畅快,解恨!
“你后悔过吗?”毖昂太子轻声问道,那语气像是在和人随意聊天。
“逆子!”回答毖昂太子的,只有有气无力的两个字。
“逆子?你说得对,我是逆子,不然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毖昂太子语气依旧很平淡,问道:“那乌真哥哥呢?他是不是逆子?还有言流哥哥和图坦哥哥,他们是不是逆子?”
这些的问题像是触碰到了夸吕可汗的禁忌,他眼神中的锐利消失了,变成了惊惧和仇恨。
毖昂太子却并没有停止,接着说道:“乌真哥哥被你立为太子的第二天,就被你下令打死了,是因为你的宠妃说,乌真哥哥用淫邪的眼神看了她。言流哥哥好一些,他当了两年的太子。两年中,他帮你料理朝政,处理国事,一切都做得很好。所以你才能在后宫享受醉生梦死、酒池肉林的生活。可他做得太好了,甚至比你都好。所以,你害怕了,你嫉妒了。当有人说他图谋不轨时,你不做调查,不做审讯,甚至都不见他一面,直接毒杀了他。”
毖昂太子的话像是尖刀一样插进了夸吕可汗心里,他整个身体都抖动起来,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毖昂太子,像是再求他不要说了。
可是毖昂太子只是如刚才一样俯视着他,眼神古井无波,接着说道:“图坦哥哥最可怜了,他害怕自己会像乌真哥哥和言流哥哥一样,不知道什么就被你杀了。所以他每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可是他的小意奉承却并没换来你的信任,当你废太子的旨意传到太子府时,他竟然活活吓死了。”
此时,夸吕可汗终于开口说道:“我没想杀他。”声音沙哑低沉,如金刮瓷。
“可他还是死了!”毖昂太子突然变得声色俱厉,吼道:“还有我的母亲!只因为你说了一句,‘储君母在,有外戚干政之忧’,她就吊死在寝宫里。我的太子之位,是她用生命换来的!”
说完毖昂太子豁然转身,面向那些东倒西歪的文武百官,喝问道:“这些你们都知道吗?你们不是要学汉人的致君尧舜吗?”
有些原本看着毖昂太子的臣子,此时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原本低着头的,把头压得更低了。
“刚刚有人说我是反贼,说得对。”毖昂太子的语气变得愈发严厉,说道:“至少你们是有勇气的,比那些只知道求饶的要好得多。可是,那暴君荒淫无道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他草菅人命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们不是致君尧舜的羲仲、皋陶,你们是助纣为虐的费仲、恶来。”
这时洛伦阔走到阶陛下,轻声对毖昂太子说道:“殿下,监印房内没找到玺印。”
毖昂太子问道:“监印官呢?”
洛伦阔回道:“监印官死了。”
毖昂太子回头看向夸吕可汗,说道:“本来想让你体体面面去死,可是你非要自己作践自己。玺印我可以重刻,大不了被说成是篡权夺位。可是就算继承祖传的玺印,也没人会说我是顺位继承的。之所以要用祖传玺印,只不过不想让后人看到不同的玺印后,总想起你的丑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