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贵哪里是喝醉了,他是不得不醉,又不能醉。待那几位国公一走,他便清醒了,命伺候的下人唤来了独孤信。
独孤信来到赵贵休息的客房,却见赵贵已经端坐在茶桌前,哪里还有一点醉意。便笑道:“大冢宰这酒醒得可快啊!” 独孤信与赵贵是战场上同生共死多年的同袍,相交甚笃,也不顾忌他这大冢宰的身份,很随意地调侃。
赵贵大叹一声:“我这大冢宰,是虎口夺食得来的,怕是难以安生哦!”
独孤信明知赵贵所谓何事,偏不讲破,只说道:“你这大冢宰是战场上拼杀的功勋得来的,又是天王御赐,谁敢不服啊!”
赵贵见独孤信始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废话了,将宇文觉借乙弗凤之口说的话和盘托出。并向独孤信问计。
赵贵终于收起了笑容,说道:“大冢宰以为,为何我在这个时候和杨家结亲,又为何点名让你来宣旨?即使你不装醉留下,我就算把你灌醉,也是要将你留下的。”
赵贵恍然大悟,问道:“莫非,你也得到了什么消息?”
独孤信却不言语,只拿出了那封信件给赵贵看。赵贵看完大骂道:“乱臣贼子!”便接着对独孤信道:“宇文护大权独揽、野心勃勃,如今又有节制十二军之权,怕是不日就要废主自立了!”
独孤信问道:“不知天王准备怎样处置?”
赵贵道:“天王如今令不能出宫门,只能仰仗你我了,不过,要有所行动,还需天王配合!”
随即独孤信便与赵贵拟定了铲除宇文护的具体计划,只是还需要天王宇文觉和隋国公杨忠配合,便约定了:由独孤信以未醉酒不曾复旨的名义,向天王请罪,趁机向天王透露计划;由独孤信秘密联合杨忠,配合行事。
当日未时初,大冢宰由卫国公府上而出,乘车直往宫中。说是因醉酒向天王请罪去了。而此时,御书房内,张光洛正在君前嚎啕大哭。
“天王圣明啊!臣不齿宇文护久矣!臣深受陛下天恩,终日见宇文护君前僭越,只手遮天!臣无时无刻不想铲除这乱臣贼子!只是臣人微权轻,不敢明言。如今陛下既然决定攘除奸凶,臣一定不避汤火、肝脑涂地!”
原来宇文觉为了试探张光洛的忠心,召张光洛进御书房,列数宇文护不臣之举,并说要铲除宇文护,问张光洛可愿意跟随自己。不料张光洛一听说要铲除宇文护,竟是义愤填膺,要除之而后快。赵贵于宫外请罪求见时,宇文觉正与乙弗凤、李植、孙桓、张光洛几人商量如何铲除宇文护。
乙弗凤:“想必是大冢宰已和卫国公商量出了结果,来向天王汇报。”
于是宇文觉召赵贵入见,遣散李植、孙桓、张光洛三人,只留乙弗凤随伺。
赵贵先向宇文觉见礼,再请罪道:“臣喝酒误事,未及时向陛下复旨,请陛下恕罪!”
宇文觉于御案后虚扶起赵贵,道:“大冢宰快请起,今日是休沐日,传旨本是舍人的事,要不是隋国公请旨,也不能让大冢宰屈尊。何罪之有啊”
君臣一番应对之后,乙弗凤问道:“不知大冢宰对下官之前言语,可有应对之策啊?”
赵贵当然知道乙弗凤说的是宇文护擅权的事,此时事态紧急,乙弗凤也是天王心腹,便不再拿捏着了,向宇文觉拱手道:“陛下,宇文觉如今的举止,与司马昭无异,还请陛下早做决断,臣等愿为陛下冲锋陷阵、死而后已!”
宇文觉顿时大喜过望,而乙弗凤却听出了赵贵话中的另一层意思,问道:“大冢宰说的是臣等,不知是何意?”
赵贵道:“不敢隐瞒陛下,卫国公、隋国公也都察觉到宇文护的不臣之心,有心替陛下铲除奸臣。今早,卫国公已与臣商议,尽快铲除宇文护,迟恐生变!”
宇文觉连忙问道:“可有章程?”
赵贵道:“臣等已有计策,还需陛下配合!”
宇文觉自是无有不应,道:“快快讲来,只要能铲除奸贼,朕什么都能答应!”
赵贵道:“后日宫城由隋国公部当值,后日一早,隋国公便会亲至宜平门,命人控制宫城各门。而卫国公明晚会提前命本部兵士隐于北城密林中。届时,陛下可下诏召宇文护入官。宇文护一入乾安殿,卫国公便会命北城兵马一部控制宫城各门,另分一部,直取晋国公府,清除宇文护私兵,控制宇文护家小。而乙大人便可率领本部侍卫封锁乾安殿,斩杀宇文护。臣会率本卫兵卒,由宜平门入宫,铲除宫内宇文护所属禁军。如此,事可成矣!”
宇文觉大喜过望,觉得赵贵等人计划周密,当能万无一失。乙弗凤也觉得此计可行。商量了部分细节之后,赵贵便回府准备了。
第二日巳时初,宇文觉又召乙弗凤、李植、孙桓、张光洛入御书房。由乙弗凤告知另三人赵贵的计划,令众人对计划查漏补缺。众人讨论多时,也没发现什么缺漏。至午时一刻,张光洛向奏请回府,说是肠胃不适,想找府上郎中医治,明日好行大事。不料乙弗凤却道:“明早要做的是改天换地的大事,右宫伯大人还是忍忍吧。为求稳妥,咱们几位,今晚就宿在这御书房吧。毕竟大冢宰也说了,宫里头有不少宇文护的眼线呢,咱还是就在这里等着大冢宰的消息为好。”
张光洛怒道:“乙大人莫非是不相信在下?”
李植忙出来打圆场:“张大人消消气,乙大人也是为大局考虑。咱不都是在这儿候着呢吗?”
宇文觉也说道:“爱卿息怒,朕传太医来为你诊治吧?”
张光洛这才平息了怒气,向宇文觉拱手道:“天王折煞微臣了,不必请太医了。臣无大碍,只是肠胃不适,去趟茅厕就是了。”说罢宇文觉便令内侍领张光洛去茅厕了。只是谁也没注意,张光洛从茅厕中出来,右手小指渗着血呢。
随后,一名小内侍从茅厕中取出一块染血的布襟。不多时,这块布襟便出现在宇文护的书房。上面用血写着几行字,字写得歪歪扭扭,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当时极不方便,也很着急。但是,还是能清楚地辨认出内容:明日勿入宫,乙、赵、独孤等密谋杀君。
原来,张光洛也是宇文护的同党。他在宇文觉面前的表现都是在演戏而已。如今探得了铲除宇文护的计划,自然要向宇文护报告。只是苦于没办法脱身,才出此下策:他在茅厕中,扯下自己内衣的一块布襟,咬破手指,匆忙地写下一句话,再把布襟藏于茅厕中。他与宇文护早有约定。宇文护安排在宫中的眼线会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好随时传递消息。他一出茅厕,便有宇文护的眼线取出布襟,经过特殊渠道,送至宇文护府中。
宇文护看罢,立即召来了禁军统领尉迟纲和柱国大将军贺兰祥,将布襟交与二人。
尉迟纲道:“虽不知赵贵等人的详细计划,但明日肯定危机重重,如此,我等只能提前发动了,今日就铲除赵贵等人了。”
因事态紧急,张光洛来不及写下详细计划,也没有写清楚参与计划的还有杨忠、李植、孙桓等人。但是这些对于宇文护来讲,都不重要了,他不会等到他们实施了计划再动手。先发制人,宇文护也是沙场名将,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贺兰祥也同意尉迟纲的说法,道:“我等现在就带兵入宫,诛杀了宇文觉身边的人,再让他下诏,召赵贵、独孤信入宫,一并杀之!”
宇文护也知道事不宜迟,道:“好!既然宇文觉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婆罗(尉迟纲,字婆罗),你立即命手下禁军封锁宫门,我等马上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