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好似又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她再度看见了多年前那个清澈美丽的毕沧。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在她的眼前急速转变。
少年褪去了青涩,他的双眼不再懵懂,他又长高了许多,却更加消瘦。
干枯的银发沾染了血迹,金色的瞳孔充血填满了眼白,那双赤诚又纯澈的眼逐渐布满了偏执的不甘与疯狂,会笑会害羞脸红的少年,逐渐迸发出迫人的阴鸷威压,森森的双眸陷入绝望。
沈清呼吸一窒,心口像是被人掏了个洞,呼呼灌入冷风,酸涩疼痛得厉害。
她缓慢抬起双手,想碰一碰那双眼,想抹平他眉宇间的忧愁,就在她抬起手的那一瞬,手腕便被人抓住了。
“别怕……”
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心跳,将她拉离梦境。
“清清,别怕。”
沈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感受到了些许寒意,但与先前在雪岭中奔走的一个多月相比,这点冷就算不得什么了。
意识回笼,五感归位,沈清便能感受到胸腔肺腑处传来的疼,那凉飕飕的感觉也是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她的身体被冻僵了,魂魄本就不全,也有受损。”
一道苍老温吞的声音响起,沈清感受到了第二个人气息,带着凛寒朝她靠近,可真的靠近后,沈清又感受到了温暖。
这一股暖意叫她深吸一口气,马上就能醒过来。
沈清缓缓睁开了眼,入目所见一道淡金色的光从眼前闪过,紧接着暖源消失,她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便瞧见了毕沧紧张的脸。
他还是银发玄衣,只是身上的血腥气淡了许多,想必是用清净诀清洗了数遍。
毕沧的眼白依旧是血红的,瞳孔赤金,脸色苍白,也依旧堪称瘦骨嶙峋,只是他的眼睑下没有斑斑血迹,相较于沈清在雪岭上对他遥遥一瞥看来,他如今的模样勉强入眼,不至于那么吓人。
毕沧先是惊喜,本能地朝沈清凑近,但又有所顾忌,垂下眼眸不敢直视她。
沈清定定地看着毕沧好一会儿,就像是眼睛还没有聚焦,并未看清毕沧的全貌。
许久不见的人啊,沈清的胸腔憋着一股疼意。
她缓缓起身,毕沧就在她的跟前,他垂下的发丝扫过沈清的手背,沈清慢慢抬起手,对着那张脸用力给了一耳光。
啪——
毕沧被扇得垂下了头。
门前正欲离开的老者脚步一顿,回眸看去。
沈清的掌心发麻,她忍着这股疼,又用力朝毕沧的身上扇去。
打了他的脸,他的额头,他的肩膀,他的脖子……每一掌都很用力,每一道声音都在安静的屋内显得尤为惊心。
老者捂着心口倒吸一口凉气,若说他方才还有看热闹的心,这回是真的不敢动弹了。
渐渐的沈清没了力气,毕沧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一直垂着头,从始至终不敢真叫沈清看见自己的样子,遮住半边脸又被沈清打乱的银发下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与消瘦的下巴。
一条条眼泪顺着鼻梁滚下,一滴滴泪水砸在了沈清的手背上,毕沧被风霜割破的嗓子带着鼻音,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问她:“你的手疼不疼啊?”
沈清:“……”
她的嗓子也被风雪摧伤,声音亦不好听:“你哭什么?”
不等毕沧开口,沈清便将自己的气愤发泄出来:“你瞒着我那么多事,遭天谴了还要躲着我不让我知道,害得我到处寻不到你,几次噩梦你死在了雷劫之下!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毕沧的声音更加哽咽:“我好想你。”
沈清的心被这句话戳得生疼。
沈清又一次打在了他的身上,力气却轻了许多,她也在痛苦,她也在颤抖。
毕沧在离开灵羽山之前没有半句交代,而她寻找他的这半年里承受的无数次痛苦也让她深深地知道,毕沧一定是犯下重罪了才会被雷劫追踪。
沈清害怕,恐惧,担忧。
无数情绪交织着被隐瞒的愤怒,如今打了毕沧,又心疼万分。
沈清沉默了片刻,声音脆弱:“既然想我,为何还不抱我?”
毕沧便得了命令般快速朝她扑了过来,那力道如若沈清全盘接受恐怕能被他撞碎骨头,可人真到了跟前,又珍而重之,温柔得不行。
毕沧搂着沈清腰肢的手很轻,他对待她便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微凉的手指贴上了沈清的后背,将她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沈清没有毕沧那么克制,她为了找到毕沧不知去了多少地方,有过多少次感同身受的恐慌和捂住,又经历过多少次失望。
如今人就在眼前,重逢后的思念泛滥成灾。
沈清的额头抵在毕沧的肩膀上,鼻尖磕着他因过分消瘦而凸出的锁骨,即便闭上双眼,眼泪也还是会汹涌而出,一滴一滴,不比毕沧流得少。
滚烫的泪很快便打湿了毕沧的衣衫,他自然感受到了沈清的颤抖,也感受到了肩头那一片湿润,越是如此,毕沧便越觉得自己心口疼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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