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袭人走进来笑道:“还没有醒呢?”
宝钗摇头。袭人又笑道:“我才碰见林姑娘、史大姑娘,他们可曾进来?”
宝钗道:“没见她们进来。”
因向袭人笑道:“她们没告诉你什么话?”
袭人笑道:“左不过是她们那些玩话,有什么正经说的。”
宝钗笑道:“今儿她们说的可不是玩话,我正要告诉你呢,你又忙忙的出去了。”
一句话未完,只见凤姐儿打发人来叫袭人。
宝钗笑道:“就是为那话了。”
袭人只得唤起两个丫鬟来,一同宝钗出怡红院,自往凤姐这里来。
果然是告诉她这话,又叫她与王夫人叩头,且不必见贾母去,倒把袭人不好意思的。
见过王夫人急忙回来,宝玉已醒了,问起原故,袭人且含糊答应,至夜间人静,袭人方告诉了宝玉。
宝玉喜不自禁,又向他笑道:“我可看你回家去不去了!那一回往家里走了一趟,回来就说你哥哥要赎你,又说在这里没着落,终久算什么,说了那么些无情无义生分的话吓我。”
“从今以后,我可看谁敢来叫你去!”
袭人听了便冷笑道:“你倒别这么说。从此以后我是太太的人了,我要走连你也不必告诉,只回了太太就走。”
宝玉笑道:“就便算我不好,你回了太太竟去了,叫别人听见说我对你不好,你离去了,自己也没意思。”
袭人笑道:“有什么没意思,难道你做了强盗贼,我也跟着。”
“再不然,还有一个死呢。人活百岁,横竖要死,这一口气不在,听不见看不见就罢了?”
宝玉听见这话,便忙捂她的嘴说道:“罢,罢,罢!不用说这些话了。”
袭人深知宝玉性情古怪,听到奉承吉利话,又讨厌虚而不实。“
“听了这些尽情实话,又生悲感,便后悔自己说冒撞了,连忙笑着用话截开,只拣那宝玉平日喜欢的话题聊天。
先问他春风秋月,再谈及粉淡脂莹,然后谈到女儿如何好,
不觉又谈到女儿死,袭人忙掩住口。
宝玉谈到浓快时,见她不说了,便笑道:“人谁不死,只要死得好。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究竟何如不死的好!”
“肯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拚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
“若是有刀兵与敌方战斗拼杀,猛拚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
“所以这些人死的不值。”
袭人道:“忠臣良将,出于不得已才死。”
宝玉道:“那武将不过仗血气之勇,疏谋少略,他自己无能,送了性命,这难道也是不得已!”
“那文官更不可比武将了,他念两句书窝在心里,若朝廷少有疵瑕,他就胡谈乱劝,只顾他邀忠烈之名,浊气一涌,实时拚死,这难道也是不得已?”
“还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于天,他不圣不仁,那天也断断不能把这万斤重担交他了。”
“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并不知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