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钏儿见有生人来,也不和宝玉厮闹了,手里端着汤只顾听他们说话。
宝玉又只顾和婆子说话,一面吃饭,一面伸手去要汤。
两个人的眼睛都看着别人,玉钏儿也没想到宝玉会伸手,没有妨备,将碗碰到地上,汤泼了宝玉一手。
玉钏儿没有烫着,倒唬了一跳,忙笑道:“这是怎么了!”
慌得丫头们忙上来接碗。
宝玉自己烫了手倒觉得没事,却只管问玉钏儿:“烫了哪里了?疼不疼?”
玉钏儿和众人都笑了。玉钏儿道:“你自己烫了,问我做什么。”
宝玉听说,方知道是自己烫了。
众人上来连忙过来收拾。
宝玉也不吃饭了,洗手吃茶,又和那两个婆子说了两句话。
然后两个婆子告辞出去,晴雯等送到桥边方回。
那两个婆子见没人了,一边走一行议论。
这一个笑道:“难怪有人说他们家宝玉好像不大聪明,中看不中吃的。”
“今日一见果然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
那一个又笑道:“我上一次来时,听见他家里许多人抱怨。”
“确实有些呆气。大雨淋得水鸡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去避雨。’
“你说可笑不可笑?平日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
“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的。”
“脾气没有一点刚性,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得。”
“爱惜东西,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遭塌起来,哪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
两个人一面说,一面走出园子,辞别诸人回去了。
袭人见傅家人去了,便带着莺儿过来,问宝玉打什么络子。
宝玉笑向莺儿道:“刚才只顾和别人说话,就忘了你。麻烦你过来不为别的,让你替我打几根络子。”
莺儿道:“这络子是做什么用的?”
宝玉见问,便笑道:“不管做什么用的,你每样都打几根罢。”
莺儿拍手笑道:“这怎么行!你要这么说,十年也打不完了。”
宝玉笑道:“好姐姐,你闲着也没事,都替我打了罢。”
袭人笑道:“怎么可能一时半回都打得完,先拣重要的打几根。”
莺儿道:“络子能用的地方,不过是扇子、香坠儿、汗巾子。”
宝玉道:“汗巾子就好。”
莺儿道:“汗巾子是什么颜色的?”
宝玉道:“大红的。”
莺儿道:“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压得住颜色。”
宝玉道:“松花色配什么?”
莺儿道:“松花配桃红。”
宝玉笑道:“这打出来才娇艳。最好雅淡之中带些娇艳。”
莺儿道:“葱绿柳黄是我最爱的。”
宝玉道:“就这样,打一条桃红,再打一条葱绿。”
莺儿道:“什么花样呢?”
宝玉道:“共有几样花样?”
莺儿道:“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