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的病还没有完全好……”绍明见她不让买药,本能的有些不乐意。
“娘的话你还听不听了?我的病自己心里的数,按娘说的去做就是。
今天领钱的人肯定很多,去太晚了都不一定领得到。”许氏皱眉看着儿子。
绍明不敢违逆母亲,拿着自己和母亲的户契去了离家最近一处发钱网点。
平山街,女协会馆中。
今天是皇长子的百日宴,昭平和其它四大女官全部入宫去参加皇子的宫宴了。
乔筠主动请命,留下来帮忙看馆。
她不懂宫里的事,除了太后和昭平鹊起,也不认识其它人。
留在宫里一点用处都没有,倒是外面在发钱。
她可以帮女协的女官们去各网点看看,看有没有人趁机敛财,刻意为难百姓什么的。
孙安见她要出去门,自然不敢让她一个人去,带了两个手下,和她一同出去了。
转了数个发钱点,大多都很正常。
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尹几大衙门联手,让衙役分布在各点维护治安。
有这么多人维护秩序,自然没人敢乱来,百姓们都规规矩矩在排队等着领钱。
直到走到西河坊街,乔筠看见负责发钱的小吏,正瞪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呵斥:
“领钱是有规矩的,一个人只能凭着一张自己的户契领一份钱,你一人拿着两个人的户契是怎么回事?”
“我阿娘病了,她没有力气出来,只能让我带着她的户契一起来领,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男孩含泪开口解释。
可那小吏不听,指挥衙役将他赶走。
这孩子正是绍明。
乔军见状忍不住走了过去,开口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小吏见是一个陌生的姑娘多管闲事,正要呵斥,结果一抬眼看见跟在她身边的孙安,溜到嘴边的恶言顿时咽了回去,快速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孙安是女协负责信息的人,经常在各坊市转悠,永安城的衙役小吏基本都认识他。
“把钱给他吧,如果他母亲确实有病不能出门,他代领很正常。
你们每发一信钱,不是要登记吗?还怕冒领?
当然,你要是依然担心,发完了之后,我随他一同去他家看看。
若他的话属实,这钱就该给。
若不属实,我再把这份钱带回来。”乔筠道。
小吏并没有立即给,而是看向孙安。
“给吧,若有什么问题,我来担保。”孙安道。
小吏不再说话,让人将他的两份户契登记好,数了一百文给他。
“我是女协会馆的人,你家在哪?方便带我们去看一下吗?”待孩子领完钱后,乔筠开口道。
“你们随我来吧,我家就住在葫芦街西巷,离这里大约有两里来地。
不过我家里没米了,我得先去买点米。”绍明道。
就算不买药,米肯定得买一点,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
“走,我们和你一起。”
绍明买了一斗米,花了三十文钱。
乔筠看着他的小身板,动手帮他将米接了过来。
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来领钱不说,还要买米,他说和情况多半是事实。
一刻多钟后,乔筠与孙安随绍明来到了他的家。
乔筠看了眼面前陈旧到有些破,却收拾得很干净的院子,跟着他踏进了大门。
“阿娘,我回来啦。”绍明一进门,就张口喊道。
没人应。
“阿娘。”绍明心里一慌,快步进屋。
一进他娘的房间,便见许氏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地上还有一大滩血。
她的一只胳膊压在被子上,胳膊下压着几页纸。
“阿娘!”绍明嘴里发出尖利地呼喊,几步冲到床边,颤抖着伸手去探许氏的口鼻。
“阿娘!”这一探,绍明口中顿时不受控制地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乔筠被他的尖叫惊动,与孙安进门一看,也被屋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她定了定神,走过去先探了探许氏的鼻息,发现她整个人都凉了,即死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再瞧瞧整个像傻了般的绍明,只能伸手将许氏用胳膊压着的纸取了下来。
一字一句读完之后,眼眶不知不觉地就湿润起来。
真是个伟大的母亲,哪怕是死,也要将儿子的后路一一安排好。
许氏在信里说,等她死后,让绍明拿着信去回春馆去找欧大夫。
信有两封,一封是给绍明的,一封是给那位欧大夫的。
给欧大夫的那信是说把这座宅子的地契给欧大夫,让欧大夫收绍明为弟子。
给绍明的那封信则是告诉儿子,欧大夫是个厚道人,他收了宅子,会帮着他处理自己的后事。
让他拜了师后,以后要好好跟着欧大夫学医术,好好孝敬他。
最后向他道歉,不能陪伴他长大,也无法再送他读书,让他原谅。
“绍明,想哭就哭一场 ,哭完了咱们再干正事。
你母亲的愿望是希望你读书出仕,如果你也想走这条路,你可以跟我回去。
我是女协的人,会帮你处理好你母亲的后事。
处理完之后,你可以与我弟弟一起读书。
至于房子,你若想卖就卖,不卖也可以留着,等你以后长大了,有能力再来处理。
你可以先看信,看完之后再做决定。”
乔筠沉默了片刻,走到像傻了一般,只握着母亲的手,默默流泪的绍明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绍明站了起来,接过乔筠手里的信,一点点看了起来,越看眼泪流得越多。
看完之后,扑到母亲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足足哭了一刻多刻,才抬起满是鼻涕和眼泪的脸,看向一直静静的等在一旁的乔筠:“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娘的慈母心肠让我感动,也因为我曾经与你的遭遇差不多,却被这世上最英明,最善良的人伸手从泥泞里拉了出来,我不想辜负这份善意,想将其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