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复意识时,身体已经彻底暖和过来。
方清月没有马上睁眼,感觉到脸上依然蒙着一层遮光的布料,但材质更加粗糙干硬,已不是那条柔软细腻的红丝巾。
周围很安静,有滴液的声音。
她动了动手指,没有温暖书法茧交握包裹,而是纤维被子布料的触感。她闻到清晨阳光的味道、新鲜苹果的味道、消毒药水以及其他一些医院住院楼里特有的气味,眼球在眼皮内尝试滚动,发觉那里的痛意减轻了些,有好转,但依然酸着,尚未完全恢复。
光影簌簌晃动,窗外间或传来鸟鸣。隔着医用纱布,她努力凭听觉和嗅觉分辨周遭,感觉一道熟悉的人影凑上来,带着些熟悉的、类似于微微焦糊的热腾烤面包、和洒满阳光的松树树枝的气息。
是和蔼老人身上的气息。
她辨认轮廓,哑着嗓子试探唤对方。
“……外公?”
袁老爷子声线健朗,靠近床头。
“嗯,小月,醒了?”
遒劲有力的老迈大手扶住自己,她在寻找床沿的过程中感觉到右手手背被胶带黏成两排的针头和输药细管,慢慢坐起来。
“眼睛怎么样?医生说如果醒后觉得不那么痛了,可以改戴墨镜,也方便一些。”
她点点头,合着眼皮,感觉纱布被摘下来,又戴上外公递来的纯黑遮光墨镜,才睁开眼,缓缓打量周遭的暗黑景象。
是间单人病房,房中只有她和外公两个人。窗帘紧紧拉着,没有一丝室外的强烈自然光透进来,但房中也没有钟表,这叫她无法掌握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望向老爷子。
“您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被犯人劫持,还受了伤,我不过来看看,怎么放得下心啊。”
“我没事,让您担心了……”
老爷子笑意融融。
“这不,我昨天也害你担心了一次,那咱俩就算扯平了?”
她抿着嘴唇,静了一会儿,又问。
“几点了?”
“已经是早上了,现在是七点半。该饿了吧?”
没什么胃口。她摇摇头,只接过外公倒的热水小口小口喝着,顿了顿,看看老爷子,又垂下眼。
但袁老爷子是何等眼力,见状只撇撇嘴,轻飘飘哼了一声。
“你是想问小辛子在哪儿吧?”
她没否认。
“他去接你妈了。”
“……妈妈回来了?”方清月瞪大眼睛,下一秒还是有些痛,连忙又合上眼皮。
话音刚落,不用老爷子再答话确认,就听到一阵利落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自走廊外面快步规律传来,还伴随着几声英文沟通工作的电话交谈,语气犀利果决。
方清月的脸黑了黑,无奈望向老爷子。
……不就受一点伤么,又没波及筋骨,怎么还劳烦她家堂堂“麦格教授”亲自从伦敦飞回来一趟……
老爷子也不说什么,只眯眼坏笑,活像个老顽童,慢悠悠去开门。方妈妈风风火火踏进来,一边挂断国际漫游电话放下包、一边摘下墨镜皱眉打量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妈妈……”
她耷拉着脑袋,乖乖给常年久居国外工作的“麦格教授”问安。
方妈妈没再搭理她,径直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兀自喘了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句“累死我了”,好整以暇歇了歇,然后才看向她,上下端详一番,转头向看戏般笑眯眯的老爷子问。
“医生怎么说?”
“呛了点水,眼角膜细菌感染,再加上身上有些小划伤。”老爷子半点儿不落地掰着手指头细数汇报。
“嗯。”方妈妈冷冷点头,又瞪了她一眼,半嘲讽地哼道。
“听说,是和犯人一起掉到河里去了?”
“……”
“看来年纪大了也不是没有好处哦,起码身体素质强了点,比小时候皮实多了。”
“……”
方清月默默叹了口气。
“麦格教授”外表清冷端庄、面阴心热,外人都以为她是个很难相处的高傲职场精英……但其实私底下与亲近的人一直是这样,非工作时间里嘴总是欠欠的,特别爱怼人,而且这些年岁数越大越没正形,她早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