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莲她很勇敢,也非常了不起,可是除了受过她恩惠的女子,坊间却是骂声一片,说真的我有些心疼她,却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原来她在为楚莲感伤,裴砚舟轻声安慰:“有些事你我无可奈何,三年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嗯,我知道,要不是大人帮她求情,楚莲早就被那些老帮菜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吉祥眼波流传,俏皮地歪过头,“听说太子将派女使前往鞑靼传授纺织技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妃公主穿上了绫罗绸缎,她们也会喜欢胭脂水粉吧。”
“我帮太子出了个好主意,与其让人才在牢中蹉跎岁月,不如让她们将功抵过,出使鞑靼做绣活啊做胭脂啊,还能促进两国百姓的情谊呢。”
裴砚舟察觉到吉祥眼里的期待,难为她有事相求,稍作思量就应允了:“你想帮楚莲通融也不是不行,待我进宫禀告太子再议。”
太好了,她就知道这个法子可行。
吉祥乘胜追击:“我还听说,科举舞弊被判流放的犯人,都将放逐到北疆做苦役,前阵子太后找过你替念真求情,大人何不顺水推舟,放念真去幽云寺为太后祈福,送个人情两全其美嘛。”
裴砚舟凝视她半晌,一语揭穿她的心思:“幽云寺临近鞑靼边界,念真流放途中与女使同行互相有个照应,日后楚莲得到女使信任,她也能前往幽云寺烧香闻经。”
这人真是的,他就不能装一回糊涂?
吉祥脸颊微烫,豁出脸皮仰起头装无赖:“人这辈子不就是图个盼头吗?念真一心向佛,楚莲又不会扰他清修,只想知道他安好罢了。”
楚莲的情意被世俗所不容,但吉祥就是想成全她,如若楚莲与念真天各一方,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一面?
吉祥想着想着自己都伤心了,她攥住裴砚舟的手晃了晃,“假设我是楚莲,你是念真,我对你已别无奢望,远远看你一眼都不行吗?”
虽是漫无边际的假设,裴砚舟那颗心却揪紧了:“你不是楚莲,我也不是念真,我们有缘相守并非一路顺遂,莫要再做无端的设想。”
吉祥像个听训的学生温顺点头:“这样比喻不恰当,你也不爱听,可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裴砚舟不想插手别人的因果,但若此事成为吉祥梗在心头的一根刺,为她拔除也是举手之劳。
“好,我知道了。”世间唯有她最重要,他又一次做出让步。
不愧是有求必应的裴大人,吉祥没敢表露心中窃喜,她还有件更棘手的事儿为难他。
她没有朝他笑,也没有搂着他的脖子叫他亲亲相公,裴砚舟料到她还准备了更大的“惊喜”。
吉祥也在反思她脸皮是否太厚,但她跟自己男人脸皮厚怎么了。
“皇帝老爷不是欠我一个恩典嘛,趁他还没死,大人替我领了这份赏吧。”
裴砚舟猜不透她真正心意:“记得有人说过万两黄金都不稀罕,怎么,现在终于有你想要的赏赐了?”
“大人也知道的,璞园那么大点地方,每间厢房住几个人就住不下了,她们这么信任我,我怎能让人家受委屈。”
裴砚舟正寻思买个更大的宅院,吉祥话锋一转,“都是大梁子民,朝廷怎能厚此薄彼呢,太子不是最稀罕好名声么,那我就帮他再干一票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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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议太子以官家名义成立燕安妇坊,对嫁过人的女子来说,婆家靠不住,娘家回不去,朝廷作为她们的靠山正是爱民如子。当然啦,我也不是见一对拆一对,夫妻和美,妇坊将予以表彰,夫妻离心,妇坊也会出面调和。”
“世人公认以夫为天,为夫者应该是家里顶梁柱,为妻儿老小遮风挡雨,夫主外,妻主内,齐心协力共筑阖家美满。”
“反而言之,如若为夫者懒怠作恶不知悔改,家人身处凄风苦雨何来安稳?上天有好生之德,治国有救济之仁,对外强权御敌,对内帮扶弱者方为明君之举!不救小家又何以治大国,百姓安居方能天下太平……”
当着最亲近的人,吉祥无所顾忌说出自己多日来的构想。
裴砚舟凝望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她眼底燃起的那束光,将整个人照耀得熠熠生辉,恍如无瑕美玉让他移不开视线。
夏至雨初晴,湖畔雾霭缥缈淡染愁绪,红花绿柳模糊了佳人面,荷叶上滚落的露珠宛如泪花,坠入碧湖漾开轻浅涟漪。
燕安城关长亭外,差役们押着身穿囚服的流犯踉跄前行。
他们举起双手锁进沉重头枷,脸色蜡黄披头散发,吃力地拖动双脚铁镣,神情悲痛像是与世诀别。
北疆苦寒之地,一路上侥幸活下来,怕是也熬不过这个冬天。况且流放途中酷暑难当,蛇虫咬伤或是疟疾缠身都将丧命。
人活不成了,尸骨化为飞灰能否回到故乡?
囚徒队伍里响起阵阵哭声,一个个低下头伤心抹泪,走在后面的年轻和尚神色从容,目光平静如昔,脸上寻不见丝毫惶恐。
念真坦然赴死,倘若佛祖留他一条性命,余生也将常伴青灯虔诚赎罪。
城关处传来嘚嘚马蹄声,伴随几声嘹亮嘶鸣,差役停下来回头看了眼,摆手示意其他人先走,单将念真从队伍里拎出来。
策马奔来的玉面官爷是裴砚舟,坐在他怀里的姑娘看着面善,对了,曾在陆家见过她的。
念真淡漠目光掠过马背上那两人,落在紧随其后的那辆马车上,车帘随风拂动,熟悉的侧颜若隐若现。
他心中诧异,不敢再多看一眼,垂眸默念经文。
吉祥被裴砚舟托住后腰从马背上跳下来,拎起小包袱递给那差役:“刘大哥辛苦了,大热的天可别累坏了,放心,沿途食宿都给您安排好了。”
差役接过包袱,扯开系带看到公函和一袋银两,笑得见牙不见眼:“多谢裴大人和裴夫人关怀,小的定当不负所托,好生把他送去幽云寺。”
念真不由自主又看了眼那辆马车,难道,流放途中她也将同行吗?
差役点头哈腰奉承吉祥,心知裴夫人高兴了,裴大人也能高看他一眼。
“好了,快走吧,晚上别急着赶路啊。”吉祥交代一句,差役忙跟着应承下来,毕恭毕敬朝裴砚舟躬身行礼,客气叫上念真跟他一起走。
念真没有回头,吉祥站在原地看他走远,转身走向那辆马车,掀开帘幔告诉楚莲一声。
“他瘦了点,但气色挺好的,没有生病也没受伤,这一路不用太担心。”
楚莲紧抿着颤抖的唇,眼里似飘落丝丝细雨,眨也不眨地望着念真清瘦背影。
她方才在车里都看到了,还好没被他发现。
楚莲回过神匆忙下车,跪在地上郑重其事向裴砚舟磕头:“裴大人救命之恩,罪妇终身难忘。”
她膝行至吉祥面前,泪水涟涟地仰望将她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救星。
“多谢姑娘成全,我终于相信了,世间有公道,好心有好报。”
楚莲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光若能倒流,即使身负骂名她还会那么做。
吉祥却觉得受之有愧:“谢我什么,快起来,说实在的我也没帮到你……”
“够了,足够了!”楚莲握住她的手缓缓站起来,远望念真步入绿荫下的身影。
“莫说是三年,我能在背后看他一眼,这辈子都别无所求,好姑娘,湘雪园就交给你了……”
两人没有多言,但彼此心里清楚,楚莲将湘雪园留在世间的希望交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