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同舟共渡(2 / 2)

“当时那个婴儿呼吸微弱,再迟一刻发现都将殒命,幸好这个孩子命不该绝,他被方丈抚养长大,从此在慈济寺修行佛法,成为满腹经纶的念真法师。”

念真眼底开始泛红,可叹自己遁入空门六根不净,留恋尘世乃至一错再错。

他不敢看老两口悲痛的眼神,背对他们默念经文,陆副使死死瞪着他后脑,喉咙里呼哧喘着气,纠结挣扎着难以开口。

陆夫人睁大哭红的双眼,膝行几步想去抱这个儿子,又像是害怕亵渎神佛,双手颤巍巍地滞在半空。

“孩子,娘以为你一生下来就夭折了,原来你一直都在娘身边啊……”愧疚的泪水灌进喉咙里,她呆呆地望着他的侧颜,无声哭泣。

陆副使悔不当初,嚎啕痛哭:“夫人诞下双生子本是喜事,但其中有一个孩子浑身黄瘅,家里老人说他是不祥子,养不活,留下来还将祸害全家。”

他透过模糊泪眼望着念真背影,深深地低下头掩饰不堪,“我一时糊涂,将他遗弃在慈济寺,也是我骗了夫人,说这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怕她伤心埋葬于祖坟,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啊!”

老两口哭得伤心欲绝,念真却连头也没回,紧闭的双眼被泪水濡湿,知晓此生再无亲情缘分。

“婴儿黄瘅是生来肝经湿热,胆液不循所致,调养数月便能康复,你不送他去医馆反而误信人言骨肉分离。”

裴砚舟惋惜陆副使的愚昧,继而又问,“念真,你身为慈济寺的讲经法师,怎会答应陆誉替他赴考?”

念真没有为自己辩驳,坦诚顶替陆誉的罪行。

“三年前陆誉落榜与友人来慈济寺散心,发现贫僧与他面貌相同,又打听到贫僧天生黄瘅被遗弃于寺庙,他自幼便知晓那段往事,坚持要让贫僧认祖归宗。一年之后,贫僧答应与他兄弟相称,出于好奇冒充陆誉回到家中见过父母。”

念真顿了下,面露伤感,“修行半生,贪念未尽,贫僧难舍亲情不知悔改,顶替陆誉赴考触犯律法,甘受责罚听凭裴大人处置。”

念真对过去三载轻描淡写,闻之却令人心惊。

陆誉纠缠念真一年之久,将他从佛坛拉下俗世,心里哪有多少兄弟情谊,就是看他才华出众,有望帮自己考上进士吧。

诚然,陆誉已死,他真正的想法无人知晓。

念真对他却没有怨恨,谋害他的动机也许并不充分。

吉祥心中焦急,衙门还没找到念真杀害陆誉的证据,审问他无非是迫使真凶认罪罢了。

裴砚舟瞥了眼泣不成声的老两口,斟酌又道:“念真,陆誉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哭到死去活来的老两口,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儿子,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念真闭了下眼睛,颤声道:“陆誉是被贫僧所害。”

吉祥没想到他爽快承认了,但这与预想的不一样啊。

裴砚舟眸光凛然:“你为何要杀害陆誉?三月十九案发当天,你又是如何加害于他?”

老两口哭着摇头,嘴里喃喃重复不会的,念真深吸口气说下去。

“贫僧贪恋俗世想要留在陆家,陆誉不肯,我便将他伤害,案发当天,贫僧请他在禅房品茗,往茶水中掺入丁香粉,与郁金宁神汤药性相克致他中毒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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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尖叫一声昏死过去,陆副使懊悔不已以头捶地,恨不能当初把自己遗弃在寺庙。

吉祥心里捣鼓,念真说的真像那么回事儿,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裴砚舟冷嗤一声:“你冒籍顶替已是重罪,如今在公堂证词作假混淆视听,你究竟想包庇何人?”

念真眼瞳微缩泄露出一丝不安,但他矢口否认:“贫僧所言非虚,还请裴大人明察。”

吉祥听不下去了:“你少在这糊弄人啊,案发当天你进宫为太后讲经,哪有闲工夫请陆誉品茗?而且那天陆府设有家宴,陆誉忙着在亲朋面前吹牛炫耀,他也没空陪你喝茶!”

幸亏事先有太后的证词,不然真被他忽悠进去了。

念真没料到太后曾为自己喊冤,本是好意却成为拆穿他的把柄。

“贫僧并未包庇他人,陆誉夜晚回到禅房,服下掺入丁香粉的茶水,他中毒身亡确与贫僧有关……”

他还想徒劳地掩饰,堂外突然传来女子急切的怒斥声。

“裴大人,陆誉是我杀的,莫再牵连他人!”

陆副使夫妇瘫坐在地上,被这一连串的打击挫磨到神志不清。

吉祥探身往堂外一瞧,嗬,真凶现身了。

裴砚舟准许魏平将楚莲带上来,她看也没看念真,跪在堂前利落认罪。

“罪妇嫁到陆家多年无所出,陆誉在外沾花惹草,回家对我辱骂殴打,考中进士后扬言要将我休弃,我不甘受辱早有预谋杀夫。”

“陆誉诱骗念真替考,为了掩人耳目时常夜宿禅房,睡前都会服用郁金宁神汤,于是我在三月十九那晚,往他的黍米粥里掺入丁香粉,利用药性相克将他毒杀。”

死者呕吐物里有黍米粥,除了官差与凶手,谁也不清楚这个细节。

楚莲谋害陆誉动机充分,证词可信,虽说有些证据不够确凿,后续追查应该会有结果。

裴砚舟下令将念真和楚莲分别收监,两人被带去牢房途中,吉祥给衙役使个眼色,衙役叫两人在原地等着,他们先找牢头知会一声。

念真和楚莲相视无言,看到她默默流泪,无奈轻叹:“莲娘,你这又是何必。”

楚莲痴痴地望着他:“没有你,陆誉早就把我打死了,他不会放过你,我只有杀了他。”

念真避开她深情的目光:“贫僧冒籍顶替轻则流放重则死罪,你何必来认罪?”

原来他是想替她受死,楚莲眼里的伤感转变为喜悦,像个芳心萌动的少女羞怯笑道:“念真,你心里有我?”

念真后退两步,摇头否认:“不可妄言,贫僧只当你是嫂嫂。”

楚莲追上去近乎哀求:“今日离别你我再无可能相见,念真,你能否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抱我一下好吗?”

念真惊讶地看着她,眼里没有情意只有惭愧,慌乱间看到不远处的衙役,忙朝他们走去。

楚莲望着他决然的背影伤心啜泣,吉祥走过去拍了下她肩膀:“别哭了,不如我来抱抱你吧。”

楚莲双手掩面哭得更难过,吉祥从她耳后扯下几根头发,带回去比对禅房发现的那根长发。

楚莲的头发乌黑柔韧,和那根细软长发不像是一个人。

头发怕是不能成为证据,若能证明楚莲亲自给陆誉送去黍米粥,且是她掺入丁香粉,罪行与供词相符也将顺利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