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舟看他脸色缓和下来,温声又道,“不知令郎今日可在府上,若是方便,本官能否与他闲谈几句?”
“方便方便。”陆丰高兴都来不及了,凭裴砚舟的才学指点一二,他儿子兴许能考上状元的。
陆丰转过身朝夫人摆手,挤眉弄眼嘴型示意没事了,陆夫人开心得直抹泪,这才想起来张罗糕点款待贵客。
吉祥与裴砚舟眼神交汇,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意,念真法师顶替陆誉科考,陆丰也被蒙在鼓里。
纵使一个人老奸巨猾,心里有鬼总会露出蛛丝马迹,但陆丰其人城府不深,也没学会官场的迂回之术,方才没等裴砚舟开口就露了怯,还替他儿子当场叫冤。
陆夫人更不用提了,衣食无忧的深闺妇人,听到风吹草动就觉得天塌了,心里搁不住半点事儿。
假如那老两口都是演的,她和裴砚舟也不用混衙门了。
须臾,陆丰回来将儿子引荐给裴砚舟。
陆誉生得俊秀,温润气度让人如沐春风,他眼神清澈平和,那种出淤泥不染的高雅气度,吉祥只在裴砚舟身上见过。
他与裴砚舟谈古论今,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凭他自己的才学也能考上进士,何须找人顶替甚至杀人灭口?
难道她和裴砚舟都失误了,世间真有两个人的笔迹完全相同?
吉祥不禁出神,陆誉说话的神情从容优雅,如果说裴砚舟是那座高洁雪山,陆誉就像冰川里的潺潺清流,看一眼都觉得赏心悦目。
还有啊,他声音怎么那么好听,像浸染天地灵气的千年古琴,弦音婉转悠扬绕梁不绝。
裴砚舟发觉吉祥走神了,她时不时偷瞟陆誉一眼,起先还冷冰冰的,眼底渐渐亮起晶芒。
“咳咳……”裴砚舟心里扎着一根刺,上不去下不来,他从没见过吉祥用这种眼神去看别人。
“大人嗓子不舒服吗?您喝杯茶润润喉。”吉祥回过神来,亲自给裴砚舟端杯茶。
她差点忘了,陆誉可是个嫌犯啊,奇怪,他怎么长得和念真法师一模一样?
吉祥想起见过的那具尸体,脸上也不见黏着面具的痕迹,如果念真法师还活着,应该就是陆誉这副模样!
裴砚舟接过茶盏,指腹蹭过她手背稍稍用力,亏她还能想起他坐在这里,那双眼睛都快钉在陆誉身上了。
吉祥后知后觉,裴砚舟似乎不太高兴,这可不像他啊,平时查案都不见他分心呢。
陆誉在裴砚舟面前并不怯场,滔滔不绝讲典故:“四时变化方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则天下化成……”
他留意到裴砚舟和吉祥眉目传情,若有所思闭嘴不言。
裴砚舟自觉失态,俊脸上浮现一丝尴尬,当着陆丰的面夸赞道:“令郎博学多才,本官期待重考之时再闻佳讯。”
陆丰乐得眉开眼笑,陆誉说的那些话,他一句都听不懂,就是觉得太厉害了,跟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所以说读书开窍有早晚,谁说他儿子不是入仕那块料,裴无常都挑不出毛病呢。
陆夫人欣慰儿子长出息了,总算相信他能考上进士并非偶然,这么看来,重考反而是件好事,若是被皇上钦点榜眼或探花,他们陆家就能扬名京城了。
老两口叫来儿媳楚氏见过贵客,端庄貌美的年轻妇人端来一盘枇杷,垂首恭敬唤声“裴大人”,连个正眼都不敢看。
吉祥发现她在陆誉面前畏手畏脚,夫妻之间隔着生分,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裴砚舟不好打量妇道人家,吉祥笑盈盈地将她瞧个遍,这一看真看出几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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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摆放果盘的时候,衣袖垂落露出手臂几片青紫淤痕,那是被人殴打的旧伤,下手还挺狠。
可她身为陆家少夫人,谁敢将她打得伤痕累累,莫非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陆誉?
长得人模人样,偏就不干人事!
吉祥对他那点零星赏识顷刻消散,满眼不屑地撇了撇嘴。
陆丰盛情邀请裴砚舟留下用饭,裴砚舟婉言谢绝客气告辞,吉祥有满肚子话想跟他说,老两口步步相送无处插话,都把裴砚舟视作福气临门的吉星,生怕有一丝丝怠慢。
吉祥放慢脚步跟在他们身后,回头看向厅堂里的陆誉和他娘子,公婆不在身边,楚氏仍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陆誉拂袖起身,她匆忙往后退一步,就像害怕那双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真不是个东西!
吉祥气恼自己有眼无珠,居然还拿他和裴砚舟相比,呸,他连裴砚舟鞋底都比不上。
陆誉赶去送别裴砚舟,吉祥走走停停装作欣赏园中景色,那双眼没离开过楚氏,看到一个婆子拿本账册给她过目,随口叫住身边的仆人。
“你们府上,都是少夫人管事儿吗?”
她这么年轻管一家子人,娘家应该也是有势力的,陆誉何来胆量欺负妻子?难道他从前靠岳丈帮扶,考上进士就翻脸不认人了?
那仆人顺着她视线看了眼,连忙低下头去,心想自家老爷和亲家都是富贾出身,虽比不上官宦,也算不得丑事,但说无妨。
“少夫人手里有门营生,平日都需她亲自打理。”
吉祥难掩惊讶:“少夫人做何营生呀?”
仆人说着都有些骄傲了:“少夫人乃湘雪园东家,那是京城最有名的胭脂铺子,皇后娘娘都是铺中常客。”
吉祥发自内心地附和几句,做买卖的女子多了不起,靠自己赚银子过活,婆家休想给她脸色。
可是,楚氏为何那样没有底气,被她丈夫虐待都不敢反抗?
如果念真法师死于他杀,陆誉又是谋害他的真凶,楚氏就能脱离这个火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