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悬颈之剑(2 / 2)

吉祥上回来崇天书院,在山上打果子玩得不亦乐乎,山脚下那片肥沃土地正是学田。

祁渊营造的地窖依山而建,如他所说有处阴角通风不良,通气扇已被安装在角落里。

但与吉祥之前看到的不同,木猴呆呆地杵在原地,通气扇几片木板都停止了转动。

“大人,这里面冷飕飕像个冰窟窿,不过我没看到哪有冰块啊。”

吉祥双臂环胸搓了搓冻麻的双手,环顾四周摞满了白菜和萝卜,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地窖。

裴砚舟走向那架通气扇,俯身从木猴后背扯出一根被切断的渔线。

“看来公输子传人惯用渔线牵引木器,但对同样掌握密法的人来说,也能轻易破解机关。”

吉祥一点就通:“通气扇是被余枢破坏的吗?原先通风不良就是因为存放冰块吧!”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土墙,卷起袖子拉开架势:“大人,你快闪开,等我把墙打穿了带你进去……”

“大人,这里还有道门。”魏平在地窖拐角处找到一扇木门,挥起刀鞘砸断了门上铜锁。

裴砚舟轻拍吉祥的肩膀:“走吧,去那儿看看。”

吉祥放下袖子遮住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平子他是故意的吧,等她出丑才跑来邀功。

她腹诽着钻过那道木门,被迎面袭来的冰雾呛得鼻子窒息,眼珠子都快被冻僵了。

“好冷,整个燕安城的冰块都被他拉来了吧?”眼前白雾飘渺,她看不清周围的景象,沿着那条狭窄通道跟着裴砚舟往前走。

她冷不丁看见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吓得魂都快没了,跳到裴砚舟身上紧紧抱住他,“大人,你看,那儿有人……”

裴砚舟很自然地将她拥入怀中,小狮子身子在发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他干燥温暖的大手拍她后背安抚,凌厉眼神穿透冰雾扫视周遭。

“哪儿有人?”魏平挥袖拨开那团雾气,嘴巴大张着愣在原地,“大、大人……”

吉祥下意识想去看,裴砚舟手掌罩住她后脑勺按进自己怀里。吉祥听到他心脏跳得飞快,自己一颗心也跟着窜上喉咙。

难道她看到的那双眼睛,也是有相似遭遇的药童?

“大人,我不怕。”即使是世间最恐怖的画面,她也要亲眼见证恶人的罪孽。

裴砚舟手腕颤抖着松开她,吉祥从他怀里回头看去,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

她知道世上不止一个慈小茜,但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慈小茜”,她还是忍不住为她们落泪。

有人罪孽滔天,有人的容身之处却太狭小。

墙上一个个紧挨着的土坑,勉强保留了她们最后的尊严。

她们的头发和眼睫裹着雪白冰霜,整张面容冻到青紫,有人像在沉睡,有人死不瞑目,还有人只剩下一副枯骨。

冰雾从四面八方袭来,眼前这一幕就像是噩梦。

吉祥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口鼻里窜起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她感觉不到僵硬的手脚,整个人像跌入海底头晕耳鸣。

她仿佛听到姑娘们的欢声笑语,又好像听见一声声泣血嘶喊。

“救命,救命啊,求求你放过我吧……”

然而直到生命尽头,谁也没等到拯救自己的人,甚至想不出谁会来救她们。

被抛弃在无人角落的孤女,她们的性命贱如草芥,她们的痛苦廉价到一文不值。

“住手啊,不要碰她们,救救她们吧。”吉祥在裴砚舟怀里哭到嗓音嘶哑,浑浑噩噩被她抱出地窖。

“小祥子,没事了。”裴砚舟感应到她的绝望无助,彼此依偎着给她取暖。

吉祥回到阳光普照的学田,眼前仍像漂浮着死亡冰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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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哀伤地看着裴砚舟,冰冷指尖掐进他手腕:“大人,救救她们吧,只有你才能救她们了。”

裴砚舟垂眸凝望她哭红的泪眼,郑重其事地允诺道:“放心,我会的。”

自从与小狮子结识,从没见她哭得这么难过,似乎有种感同身受的悲伤。

吉祥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好像在很久以前感受过这种痛苦,看到同伴被欺辱凌虐,恨不能牺牲自己去救她们。

可她该怎么做?她连一个慈小茜都救不了。

书院师生听到动静赶来学田,他们大多没进过地窖,就算进去看到门锁也会知礼离开。

他们看到裴砚舟抱着那个哭泣的姑娘,好奇得要命却不敢当众议论。

魏平命令侍卫看守地窖不许任何人进出,冷着脸质问众师生:“余枢何在?”

有人结结巴巴地回答:“在、在山长那里。”

清幽雅致的灰墙小院里,山长梳着纹丝不乱的花白发髻,衣衫整洁坐在石桌前,双手搭在膝头,闭目聆听枝头鸟儿吟唱。

“阿枢,你初来书院还不到而立之年,岁月不饶人啊,一转眼你已年逾不惑,而我老得就快入土了。”

余枢泪流满面跪在他面前:“山长!是我辜负了您的栽培,都怪我不自量力一错再错!”

“如今承谦他已经找到我了,我偷来的尸体也被他发现了。冤有头债有主,请山长原谅学生今后不能再为您尽孝!”

余枢抹了把眼泪,重重地给他磕三个响头。

山长眼皮颤动忍住泪,嘴角哆嗦着念叨声“你呀”,一手摸到他肩头将他扶起来。

“你错就错在不该瞒着我,未婚生女有什么丢人的?书院名声早就被达官子弟败坏光了,谁会在意你这些家长里短,你糊涂啊!”

“最可惜的是小茜那孩子,你们父女团圆本是一桩美事,唉……承谦呢,他还没来吗?”

“山长,我在。”裴砚舟在门外听到他们谈话,踌躇多时没忍心打扰。

余枢后背忽颤,恐慌地回头看他似有畏惧。

山长扶着石桌蹒跚前行:“走吧,跟你回大理寺,我犯下的罪全都招供。”

吉祥方才哭得头疼,这会儿更晕乎了。

“山长,我知道您是好人,但您怎能替余枢顶罪呢?这不合律法,更不合情理!”

“小姑娘,你又怎知谁是真正的凶手?”

山长苦笑摇头,慢慢睁开了眼睛,浑浊眼珠定格在裴砚舟脸上,“承谦,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