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的问题并不是他发现不了问题,而是他发现了,却没有能力去解决问题。
他一次次的发现了问题。
他一次次的在新问题面前倒下,摔得灰头土脸。
什么是皇权,他似懂非懂。
什么是相权,他知晓皮毛。
什么是天下苍生,悠悠百姓,他似乎明白,也似乎并不明白。
他生来不是皇帝,但是奈何当上了皇帝。皇帝原本应该是君临天下,万万人之上,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可是他说了不算……
他想要召集一些人手,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是在演独角戏。
高高大大的崇德殿,就是刘协他的戏台。
而他不管是在脸皮上涂抹红黑白黄,周边也就只是静默得宛如坟墓。
『啊?』魏延一拍手,『就是!这曹军太嚣张了!』
他期待着。
就像是期待着明天……
……
这或许就是曹操展现出来的一种骄傲么?
潼关之处,就像是巨大的棋盘。
兵阵陈列在潼关之前,兵甲之上在阳光之下反射着寒光。
直至曹丕这小子……
有时候,明知道没效果,可是依旧要做。
成片的劳役倒下,将曹军填坑的行动变成一项极其耗费生命的项目。
『或是像是袁氏与公孙相争,诏令而停之?』
之前魏延虽然答应了贾洪不过河,但是贾洪看着魏延天天扒拉着河岸,看着对面曹军一车车,一队队的将粮草运到了陕县之中,然后就像是狗看见了肉骨头,虽然脚下没动,但是口水流下来了,顺着嘴角一直流淌……
战争之中,人命最不值钱,而在人命当中,劳役苦力的命最贱,贱到了有事没事,先上劳役试试,就像是中国象棋里面的卒子,总是逃不了一开始就被吃的命运。
底层的百姓距离刘协很远,也很忙,没有多少空闲时间抬头,即便是偶尔抬头看一眼,也只能看到刘协以及其宝座的一个轮廓,并不清楚刘协现在已经被杂草困扰,而刘协的声音也传递不到底层当中去,所以杂草肆无忌惮的生长着,也越发的让刘协痛恨。
有没有擅长对付杂草的呢?
有,每天埋头伺候庄稼地的百姓,对付杂草最拿手,只要将其组织起来就可以了。
双方的投石车蕴含的科技程度,相差并不多。
刘协琢磨着,然后又摇了摇头,笑了笑。
刘协脑海里面忽然闪动了一下,他想到了之前他还在关中的时候,斐潜曾经说过的一些事情,说『汉已失序……』
你怕么?
黄门宦官急急而去。
这就像是在向曹操示威,表示不管曹操带了多少副的棋子,不管摆上多少枚的兵卒,就别想越过河界一步!
曹操站在牛头塬搭建起来的高台之上,眯着眼,半天没说话。
贾洪看了看魏延,然后又看着河对岸残破的陕县,『将军,曹军如此作态,多半暗藏埋伏!』
相权是什么?
相,有『相商』之意,就是国家大事,皇帝不可能一个人说了算,必须与『相国』相商。但在在汉武帝之时,相权就彻底的没落了。
他失败了。
曹操和斐潜打得火热,他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
代价当然就是人命。
或许。
所谓盛极而衰,皆是如此。
嗯,严格说起来曹操不是第一位,只能说是较大的那一位。
黄门宦官,就像是吱吱呀呀的虫豸,陪伴在枯骨之侧,听着好像是能有些动静,实际上屁用没有。
刘协咬牙切齿。
双方架设在土塬之上的投石车相互轰击。巨大的石弹带着尖啸,或是砸在墙体堠台上,或是砸在了推进的盾车上。堠台的砖瓦崩落,而盾车则是四分五裂。
曹操在高台之上,皱着眉。
这命中率……
贾洪看了半天,『河岸到陕县距离更近些……不过这也没用,若是要攻打陕县粮仓,总是要耗费时间的,而且就算这里距离陕县较近,这一来一回也就自然会耗时更多了……不妥,不妥,将军你就……』
虽然他不想要承认,不愿意承认,不敢去承认。
在黄巷坂上的推进,几乎是每一寸都需要缴纳出大量的鲜血和生命。
曹军最终还是在劳役完全崩溃之前,敲响了鸣金的铜锣。
在盾车后面的劳役就算是没有被石弹正面击中,也有很多被震得手臂骨折,内脏出血,但是后面的督战队依旧挥舞着鞭子和战刀,逼迫这些劳役苦力向前,毫不手软的将退缩迟缓的劳役苦力直接砍杀。
这哪里能成?
于是刘秀这个天选之子应运而生。
生命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廉价,甚至卑微到只是价值一根崩飞的木刺。
为什么很多汉代的士族子弟,言必称春秋如何,周公怎样,上古圣贤又是做什么,其目的并不是真的就觉得春秋战国,甚至更早的周王朝时期就一定有多么好,而是他们也想要当『土皇帝』啊!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地方豪强发展的顶点,无非就是世家,如同袁氏杨氏一样,世袭三公,门生遍天下。
那些后世里面的影视剧所表现出来在战争当中的柔和画面,绚丽场景,爱情的卿卿我我,实际上都几乎不存在,只不过是观众喜欢看而已,特别是在战斗展开的时候,不管是箭矢还是流弹,都不会让男女主角旁若无人的在血腥的战场中间旁若无人的聊上五毛钱的天,然后亲上三分钟的嘴……
可光一个免死之论,显然并不能给刘协带来什么额外的好处,因为参与的人并不够,讲出的声音也不大,甚至不能填满崇德殿,而现在大汉新律,才能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才能让崇德殿里面有更多不同的声音!
『进退有法,不留破绽。』郭嘉倒是笑嘻嘻的样子,似乎没将眼前的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放在眼中,『驻守潼关之将,乃马氏,单名一个越字,据说是北地战将家传……』
对于冀州豫州的士族豪强来说,他们脚上就有这么一条镣铐,曹操则是带头砸镣铐的大佬,是领头第一位的好汉……
刘邦这个老流氓,一波波的割韭菜,割得地方豪强都快疯了,好不容易扶持个王莽上去,结果王莽屁股刚坐上去,便是提了裤子翻脸,连原本谈好的价都想要赖账……
杂草疯狂的从宝座的缝隙当中冒了出来,东边一丛,西边一束。
史书上写的是天选之子周边有地方豪强紧密依靠,形成了坚强核心,在刘氏大旗之下聚拢团结……
……
潼关。
刘协仰着头,看着崇德殿的大门之处映照出来光华轮廓,充满期待。
双方相互展现暴力所产生的死亡,向对方展现恐惧,以及表现自己的无畏。
『去请钟使君来!就说议一议大汉新律!』
战争当中,就是赤裸裸的展现恐惧。
似乎是代表曹操在藐视着潼关。
除非是掀翻刘氏,自己坐上去,否则的话,只有下坡路了。
但是反过来,是不是也意味着刘秀被地方豪强捆绑在了一起?
原本禁锢的中央集权体系,露出了缝隙。
苦笑。
到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