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行了礼,回道:“只恨以前读书太少。一入书海,顿觉自己无知。但谈及心得,脑中空空,似无所得。”
牛弘笑道:“贤侄倒也诚实,不似多数读书人那般信口胡诌。但凡典籍,微言大义,多可意会而难以言传。读书越多,越觉自己无知,诚为至理。今夜请你前来,稍后再与你谈书。目下已是酉戌之交,我约的人就要到来,你且先到后堂坐饮,不要有任何声息。”
李靖应了。这时有人门外高声唱报:“晋王殿下到……”
李靖赶紧闪入后堂。后堂居然设有矮榻,茶水。
来人果然是杨广。牛弘迎将出去,请入天井,行礼拜见。杨广一把托住:“恩师不必如此,学生担当不起。师母在否?”
牛弘便将王夫人唤了出来。杨广向夫人施礼道:“师母可安好?”
王夫人没理会他。牛弘在旁说道:“老婆子,都整八年了,你还是不能释怀。”
王夫人道:“不是你生的孩子,你当然不心疼。晋王现在贵为亲王,是了不得了,瞧不起我这老婆子了,早已不是当年流着鼻涕吃我烙饼的那个孩子了……可怜我杏儿,死得冤枉……”说罢,呜呜哭出声来。
杨广立在天井中,突然跪下,哭道:“师母要打要骂都好,就是不要再伤心。杏儿死于腊月十九,每年这时候,我都要拜祭看望……”
李靖一惊,没想到今日已是腊月十九。
王夫人骂道:“你这个没心肝的,当年杏儿待你胜过亲兄长,你们孩儿们打架,杏儿替你挡拳头;你犯了错,杏儿替你受过。当年长安老城,窗户漏风,杏儿替你暖好被窝再让你睡下,你都忘了吗?我管你是晋王还是甚王,你还我杏儿命来……”
杨广跪在那里,不敢回话。
牛弘道:“晋王起来,都过去的事了。老婆子,人死不能复生,晋王每年这日子都来看望,足见有情有义。你去吧,我与晋王说说话。”
王夫人用力甩门,哭着走了。天井中只剩下二人。
杨广起身,跪坐在软垫上,半晌也不说话。李靖在里间听了,估摸这杨广与牛弘夫妇女儿有旧,后来杏儿死了,杨广心存歉疚。
牛弘坐在他对面,叹道:“杏儿离世整整八年了,她娘还是不能释怀。晋王莫要自责,一切皆是命数。”
杨广道:“杏儿幼时护我怜我,终身不忘。然而当时父皇母后听信法师之言,下诏迎娶萧氏,辜负了杏儿,杏儿一时想不开自缢,我也哭了好几天。”
李靖在后堂听了,心中暗骂杨广撒谎。明明是他南下后被萧美娘美色所迷,舍弃旧爱而寻新欢,却把责任推到皇帝皇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