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元叹道:“恐怕凶多吉少。一年多来,我曾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均是有去无回。岭南乃百越之地,不受中原礼数教化,温顺时可掏心相交,暴虐时杀人如麻。故而历代以来,中原王朝皆以礼相待,鲜有帝王派兵涉险。”
李靖听了,沉吟半晌,道:“文公坦诚相告,不知有何差遣?”
文仲元道:“文某草莽之人,但亦知道义为先。谢公康途、普照法师,均与我有道义之交,法师还是犬子授业恩师。李兄弟少年英杰,侠肝义胆,我也没拿你当外人,故而直言:我文氏一脉,为求自保,须得有《备穴秘典》这等攻防秘笈。李公子亦要建功立业,此行也是想探明秘典。若是先前,文某自当设法阻拦。然而事已至此,文某只得实言相告。若李公子能取得秘典,文某概不插手,只是恳请公子南行时,若能碰到普照法师,请设法告知老夫。若如此,文某感激不尽。”说罢起身行礼。
李靖连忙起身回礼。“多谢文公坦诚相待!在下这就前去岭南。若有法师消息,当第一时间回报。”
既知情由,李靖当即告辞。文仲元送到寨门,从怀中摸出原先那块玉牌,塞进李靖手中:“李兄弟,这是文家祖传腰牌,请兄弟留个念想。一则沿江遇有危难时,出示此牌便于通融;二则他日若有用得着文某之处,可托人带此牌到清江,文某定当全力相助。”
李靖知文仲元是至诚之人,当下郑重接过藏了,欲行大礼,被文仲元托住。四手相握,李靖分明感到那是一双慈父般温暖的手。想着世间竟有此侠义之人,心中暖流涌起。
李靖走后,文仲元回到厅中。萧琼和文士弘现身坐下,文仲元却似在深思。半晌,才对萧琼沉声说道:“大公主,请恕文某不能按你方式行事。李靖虽是少年,但为人光明磊落,若是在他身上下毒,逼其就范,文某宁可自裁。”
萧琼转头看着文士弘:“你没有在他杯中下毒?”
文士弘道:“大公主,士弘虽厌恶李靖,却不想行此等下作手段。”
萧琼顿足道:“文公就是太善心!这小子诡计多端,在巫山时就坏了我们的大事!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也罢,本公……本人,看来,本人只能亲自去一趟岭南,顺便领教一下这小子的手段!”
文仲元对这个早已不是公主却又以公主自居的女子极为反感,只是念其确为故国宗室之女,隐忍三分。见她如此,也不便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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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靖自清江乘舟南下,不久就收到文仲元派人送来的书信,言有高手欲对其不利,劝他莫走大道,以防不测。李靖自然猜到是萧琼,以他现下本事,尚不能敌,于是不断更换船只,水陆并行,抵岳阳、长沙,取道衡阳,越境永州,过秦故道越城岭,进入岭南。
这一路走走停停,走乡串户磨镜讨生活,逐渐成了一名熟练的磨镜人,亦将躁动之性磨去大半,亦学了些荆楚方言。每每经过城门、关隘,能模仿当地人说话,加之确为一地道磨镜少年,自然轻松过关。
过了当年秦军开辟的故道,气候顿时一变。虽是隆冬时季,身着单衣亦觉适宜。但见千峰竞秀,万水纵横,奇岭怪穴,星罗棋布。其民居村落,与中原大异:往往各家独立建房,背山面水,易守难攻,俨然一座座堡垒。亦有百姓以洞穴为居室,常见袒胸露乳者,耕织渔猎,怡然自得。岭外之人,个头都不甚高,额头突出,山根低陷,面色黑红,如涂釉彩。行动却极为快捷,翻山越岭,涉水上树,如履平地。说起话来,声音高低起伏,有如莺歌燕啼,不似中原官话生硬,却似春风拂柳般温和。幸而李靖先前在韩擒虎请的先生那里习过越人俚语,虽不精通,但多半也能听懂。日积月累,也能说些日常用语。
岭南地大物博,大小州郡九十余。李靖按文仲元指点,途经桂州、柳州、郁林,抵达高州,已是年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