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护儿道:“纵使你韩重大哥没死,我要捉拿你们也易如反掌。我在这条江上长大,两岸一切,了如指掌。只是,我不是来捉拿你和你那小弟弟的,而是为了保护公主,你明白么?”
李靖想起昨夜与美娘肌肤相亲,来护儿本就隐匿屋中,完全知情,先前没有现身是为了对付强敌,而今把自己找出来单独说话,料想不是好事。
来护儿说:“小兄弟,你虽年幼,但你处置新坟方略极妥,足见你天赋异禀。然而你要明白,公主为贵,你为布衣且年纪尚小……”
李靖道:“来将军,那易黄王子究竟是谁?前次你故意对我手下留情,又是为何?”
来护儿道:“王子就是王子。你既然知晓王子喜欢公主,就知道该如何做。至于你那小兄弟,你知我知则罢,就算对王子我也不会说出实情。”说罢伸出掌来,击掌为信。
李靖伸出右手,碰上来护儿手掌,说道:“诚谢来将军。”
于是二人轻步返回。屋内鼾声和匀匀呼吸混杂在一起,直搅得李靖心绪烦乱,无法入眠。他现在除了身上的衣服,一无所有,不知明日该当如何。
次日天刚破晓,谢康途先到江边收拾昨晚逃命时的小船,准备渡江。众人都是仓皇逃命,都失了包裹,不用收拾即可启程。谢康途失了大船,损失惨重,要回江州船行善后。阿月死了师父,不知该往何处。李靖带着孤星,身无分文,寸步难行。来护儿自然护着萧美娘、张轲、青妮三人回江陵。
来护儿等众人出了门,提了斧头沿屋后的柱子砍了一通,放火烧屋。细心的李靖发现,柱子虽未砍断,但房屋着火后开始倾斜,压向昨夜掘坟之处。那么,就算陈国官军追查至此,不过是一堆柴灰焦土,极难发现掘土痕迹。
于是一行人上船渡水。江面宽阔,江水茫茫,昨夜失火的大船不见踪影,更没有发现一具尸体。然而毕竟遭逢一场大祸,众人都默不作声。
小舟到了北岸,天已大亮。北岸地势较为平坦,草木萧疏,四处无人。来护儿道:“谢船主,咱们就此别过。”说罢将手一引,请张轲、美娘、青妮上路。李靖察觉得出,来护儿已经私下向张轲一行讲明,要一路护送到江陵,看样子是弃水登陆。
谢康途拱手作别。李靖见萧美娘低头走向前方,半眼没瞧自己,不免心中怅然。直到一行四人消失在丛林深处,李靖还是没有望见萧美娘回头。
谢康途直到此时才说:“小兄弟,你是跟我去江州?还是自行上路?”
李靖道:“谢船主,我身无分文,能得谢船主相助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我带着小弟极为不便,若船主急着办事,我再想想办法。”心下却想,这船主宅心仁厚,料想会带上他俩。
谢康途“嗯”了一声:“那就请小兄弟自行上路,就此别过。”说罢,弃了小舟,背负古琴,拉起阿月,轻撩衣衫,走向大道。
阿月回头看着李靖,那晶亮的眼神里,似有不舍。
李靖心头一片茫然,拉着小孤星的手也感觉一片冰凉。
沙滩有些潮湿,李靖还是拉着孤星坐下了,望着滔滔江水出神。孤星把小脑袋靠在他的腿上,突然开口说话:“哥哥,你在伤心?”
李靖吃了一惊。自接触这孩子以来,他基本没有开口说话。不料一开口,竟然说出了三四岁孩童难以理解的“伤心”二字。
“他们……他们都不要我们了。”李靖看着他的眼睛,“所以哥哥是有些伤心。”
“我看到那位美娘姐姐,眼里有泪。”孤星说,“她是为你伤心,你也为她伤心。”
李靖更加吃惊。孤星眨巴着眼睛,继续说道:“船主人好,他不会不管你,可能因为那位小妹妹也很危险,才暂时离开我们。”
李靖这才认真看着孤星。他的眼神里闪着智慧的光芒,晶亮而深邃,如同夜空的星辰。不断遭逢的磨难,似乎对他幼小的心灵没有丝毫损伤。他仍然平静,冷静,观察细致入微。李靖虽自三岁起就开始接受各种训练,但他认为自己在三四岁时,最多有些智力,但根本谈不上智慧。而眼前的孤星,天生就具有超凡的智慧。
陡然间,李靖有了信心。他站起来,拉着孤星,一步一步向林中走去。
江边莽林,落叶纷乱。李靖带着孤星,穿过林间,上了大道。江北大道路面平整,可以清晰看到车辙,看来平时这条道路常有车马奔驰。
李靖背着小孤星向西而行。
天气由晴转阴,午后下了大雨。路边有个山神庙,李靖背着小孤星进了庙中,寻思找些吃的。然而破庙年久失修,香火凋落,神龛上厚厚一层灰土,蒲团已被尘泥染成灰黑色。
李靖又累又饿,放下孤星后只觉头晕目眩。他刚扶孤星在蒲团上坐好,外头就传来了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