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弘农方面有关淮南问题所达成的共识便传回了晋阳,晋阳方面皇帝高演在得知这一情况后自是心情复杂。
北齐在淮南方面所取得的领土基本都是天保年间侯景之乱时期所获得的,直接将北齐的领土从原本的淮水一线推进到了长江北岸,也可以称得上是高洋时期最为重要的拓边成果。
不过收穫虽然可观,但付出的代价也同样不小,儘管由於南梁的內乱缘故,开边的过程中付出的代价並不算大,可是之后为了维持巩固统治,並对抗同一时期的西魏这个竞爭对手,彼此在淮南之间展开几场对战,北齐方面都是负多胜少,失去合肥等重要的城池。
这当中损失最大的莫过於几年前的渡江作战,整整十余万淮南师旅趁著南梁王僧辩与陈霸先的內訌余波而过江进击建康,结果遭到了陈霸先的顽抗反击与魏军的趁火打劫。
这一次战败造成了巨大的人员和物资的损伤,以至於当时朝野之中都开始质疑先帝高洋的淮南策略是否失策,这其中尤以晋阳勛贵们对此持有鲜明的否定態度,並且都不愿意再继续向淮南投入人力物力而加以经略。
甚至就在不久之前,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安定王贺拔仁,在面临被流放淮南的惩罚时,宁可跟隨高演一起发动政变,都不愿前往淮南。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晋阳勛贵们对於淮南地区所持有的態度,並不将至当作北齐传统核心的利益所在。
高演履极未久,而晋阳勛贵们又是他得以成功发动政变的重要主力,眼下双方还处於一种你儂我儂的蜜月期,因此对於割弃淮南倒也不是很牴触。
但是身为一个帝王,刚刚登基上台便要割地求和,这对其自尊与威严终究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因此在收到这一消息后,他便又召来段韶等勛贵代表商討此事。
"平原王旧曾征战於淮南,对於魏国这一要求是持何看法?"
待到眾人来到晋阳宫之后,高演便率先向段韶发问道。
段韶稍作沉吟后便沉声说道:"淮南地处偏远,且江淮多轻悍之徒、强梁水匪剿之不绝,师旅出入不便,当下情势更难兼顾,舍之亦无不可。聚甲国中,收缩防线,厉兵秣马,待时而动。"
听到段韶这么说,高演微微皱起的眉头略微舒缓一些。
这回答虽然只是中规中矩,但也让他心理上的压力大为减缓,转又嘆息一声道:"如若只是淮南,舍之以顾大局倒也无妨。但只怕魏人贪慾弥张、得陇望蜀,再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眼下双方虽然暂时停战,但魏师仍然滯留於我境中,若是稍后胁迫不从,贼必復来进击,我欲先遣师旅奔赴鄴都以增防备战,王等意下如何?"
眾人听到这话后,也都各自面露沉吟之色,过了一会儿,新晋太师贺拔仁才开口说道:"增防备战,乃是应敌制胜的当然之计。唯今正与魏国谋和,贸然增兵南境,难免使其心生惊疑。且魏国兵锋顿於当下,已经足见並无大举进击之意图。
反倒是晋阳以北,前与魏军交战之时,多从北山一线撤回戍卒,致使防线空虚、边外诸胡不免蠢蠢欲动。况且突厥亦魏之爪牙,譬如南面陈国,如若受魏国蛊惑而出兵来犯,则南下之师旅又将要疲於回奔、劳累途中。因此当下尤以固守根本为重,与魏国既已谋和,暂时也不宜再动干戈。"
"太师所言,甚有道理。我亦深忧此节,所以才问计眾人。看来还是应以谋和为上计,余者仍需谨慎。"
高演在听完贺拔仁的回答后,便也点头表示认同。
只是当入夜后,王曦等心腹来到晋阳宫中商討事务的时候,高演却又换了一副神情,阴鬱著脸庞嘆声道:"此间群徒仍欲将我长久系留晋阳,不乐南去归都。他们恃其旧功,兼有强敌逼迫,国家需仰武人之故,志骄意满,不思进取。你等诸位可有计谋,能够让我从容游於两都?"
高演自登基以来便一直留在晋阳,没有返回鄴都过,这自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方方面面的原因所造成的。而在这当中,晋阳勛贵们的意愿与態度又占了很大的比重。
之前高演凭著晋阳勛贵们的支持发动政变、虽然得以上位,但也等於是对皇帝权威的一大褻瀆。先帝高洋立国以来一直都在竭力营造的君威,经此一事之后可以说是被摧残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