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兄快快请起!”
高演见状后,忙不迭将斛律光的佩刀甩出案去,自己又起身将其人搀扶起来,然后便一脸无奈的说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乎人?然而如今我遭遇的困境却非同一般,待死则蒙冤在屈,不死则罪在必死。我已方寸大乱,更不知该何言以告!”
贺拔仁见状后也收拾心情,望着斛律光沉声道:“明月慎言!”
“大王是宗家至亲,太傅是国之元勋,相较两位,我确是位卑功浅、不足挂齿,可若是讲到报效家国的拳拳之心,可我未必逊于两位!”
斛律光这会儿一脸激愤,心情难以平静,瞪眼沉声说道:“羌贼虽然势大,先父虽死不屈!某亦深受此教,每有身临战阵,则必誓死杀敌。但今国中贵人全然不以外敌为意,反而专注弄权、逼害忠良,这又使人如何能忍?
两位各有逆来顺受的度量,但请扪心自问,一味的忍让纵容难道就有益家国社稷?这不过是罔顾家国危难、成全自己愚忠之名的愚计罢了!光虽不才,亦绝难忍,一死而已,不吐不快!”
贺拔仁终究年老志衰,不复斛律光这样的勇毅刚强,闻言后只是张张嘴,但却没有多说什么。而高演在听完斛律光这一番话后,则就难掩激动之色,入前紧紧握住斛律光的手腕,口中沉声说道:“遭困以来,夙夜忧叹。今闻明月兄如此雄言,是我心中彷徨尽消!但守此志,天下事又何足为惧!”
说话间,他又转望向贺拔仁说道:“太傅经多见广、见识渊深,必有深谋远虑,未知可有良计教我?”
贺拔仁闻言后便喟然一叹,垂首自嘲道:“老朽若果真能当大王如此谬赞,何至于谋身无计、沦落为如此下场?大王身遭忧困尤肯来见,实在令老朽感激不尽,若此残身能够有益大王,老朽也必义不容辞,恭请大王赐教。”
高演自知贺拔仁较之斛律光要更加的老谋深算,在不清楚自己的计划与成事把握之前,怕是不会热血上头的冲锋在前。他想要说服对方加入进来,必然也需要展现出自己的臂膀力量。
略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台府不必自谦,对于国之元勋耆老,我向来敬重有加,想要留在身前长久请教。太傅前遭贬谪,不日便要起行出发,我先于尚书省中为太傅行期延后几日,希望近期内能够找到人事转机所在。此间别馆人事简约,实在是有些怠慢元老,稍后我会着员入此侍奉,请太傅暂且安居于此。”
贺拔仁听到这话后,才又起身向着高演躬身说道:“多谢大王垂怜关照,老朽近日也一定深作思考,以期能够有助大王。”
尽管贺拔仁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但彼此间经过这一番交流之后也算是存有了一定的默契。
如果高演能够做到他所说的这些,那就等于将贺拔仁的安危掌控起来,自然不担心贺拔仁出卖自己,他也没有这个机会。可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也不用想着贺拔仁能够出多大力气。流放淮南只是客死异乡,可若谋事不成,怕就要九族诛灭!
相对于贺拔仁的不见兔子不撒鹰,斛律光则就要略显冲动一些,在高演还没有明确暗示的情况下,便先自己踊跃表态愿意支持举事了。
之所以会如此,除了彼此间性格心气不同之外,也在于如今的斛律光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其父死后其家处境便大不如前,斛律光也迟迟没有找到重新融入时局当中后自己的位置,之前遭遇败绩,又因与宗王交往密切而遭到皇帝的排斥疏远。追从常山王行事虽然多有凶险,但对他而言也是一个莫大的机会。
在与贺拔仁稍作通气之后,高演便起身告辞,斛律光自然也随之同去。只是在两人离开之前,贺拔仁又望着高演沉声说道:“大王所谋虽是国事,亦是家事,当中隐情也不可不知会皇太后。若能得到皇太后的首肯支持,更胜于大王笼络诸多无谓人事。”
高演听到这话后先是稍作沉吟,旋即才又点头说道:“多谢太傅指点,我一定铭记于心。”
随后他便与斛律光两人一起结伴离开这座别馆,途中询问了一下斛律光入都的原因,顺便打听了一下如今两军前线对峙的情况。
当得知前线局面已经基本稳定下来,甚至对敌军还取得了一定的反制之效,高演心内也是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是一味的罔顾国危而满心私计之人,眼下是被皇帝逼得走投无路而不得不作计自保,但也不希望国中的人事纠纷给边事带来什么恶劣的影响。
虽然这么想也是有点自欺欺人,但就连皇帝都已经没有了大局之想,他也没有办法能够内外兼顾周全。
在途中高演也将自己的构想与斛律光略作沟通,当得知眼下一些重要的人事还在拉拢联络的时候,斛律光也并没有登门密谋,而是在途中作别,约定来日再会,以免被有心人窥见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