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跟李贤的接触并不算多,只在早年间跟随独孤信前往陇右任职的时候,独孤信典军平定凉州叛乱、李泰留守秦州,李贤亦随军出征、途经秦州天水时有所接触。
接触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彼此间的交流和感受却很深刻。李贤给李泰留下的印象比较正面,精明中不失豪爽,远比一般的地方豪强格局眼光更显出众。之后彼此虽然分隔两地,但也一直都有商贸上的合作与往来,而李贤也一直都处理的比较周全得体。
原州距离长安本就比较远,算算往来奔波的路程和时间,几乎是在李远父子回到原州的同时、李贤便做出收斩他们父子并率领全家入朝请罪的决定,才能赶在这个时间点抵达长安。
这样的态度,跟距离长安近在咫尺、可仍拖延到宇文泰丧礼才来相见,还要来道德绑架李泰的侯莫陈崇相比,那真是有着天差地别。宇文泰在选择将儿子托付给李贤抚养的时候,估计也有出于对其人秉性和智慧的考虑吧。
李泰先是抬手召来家人,当着李贤兄弟的面着令赶紧安排饮食保暖的物料送出学馆去给高平李氏在外的家人们,然后他才又拉起李贤,将之引入席中坐定下来,然后才又叹息道:“前者中外府人事纷乱,造成许多恶事,的确是让人思之痛心。
但阳平公却罪不在此,他养儿失教,非但不作自省,反而还更加纵容,祸事败露之后,如若能够原地待罪,我仍然不失饶之恕之的借口。但他却仍然纵恶到地、播祸乡里,使我险失河西公这样功着边陲、名达庙堂的忠义之士,今与公言,思之犹惊。据此以论,阳平公确是死有余辜!”
李贤听到这话后又抱臂长揖道:“贤乡野陋士、罪恶瓜葛,实在愧当唐公如此赞誉!”
“一手五指有长短之差,一蔓之瓜有甘苦之别,亲能逾于父子?故大冢宰半生之功险为孽子抛扬于朝夕,我虽褒其功、亦诛其子!阳平公纵子行凶、至死不悟,河西公却能深明大义、举家来投。我若仍然滥情迁怒、推却疏远,则事共谁谋?”
讲到这里,李泰又指了指李远父子的首级说道:“事在心知,不必复言。河西公本就是久处边中的壮士,朝事多有不知。你今既入朝,我正有备胡边事需向你讨教。公且留此,门外家人便由武安公引回城中安置,无复再忍冰霜之苦。”
李贤的态度的确可嘉,而且李泰接下来对其人其家也都有借力之处,于是便表示不会借李远父子之事对其家大加株连,只留下李远父子的妻儿家眷以待年后论处,其他的李氏族人则就让李穆引回城中家宅安顿下来。
李贤这一晚便被留宿学馆之中,李泰与其聊了很久的西北边事。无论是西边的吐谷浑,还是北面的突厥,都是活跃在西魏边境处的大敌。
之前李泰因处山南,对此所知不多,也并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但是如今他归国执政,那么这些事情也就成了他无从回避的问题。无论未来该要如何相处,对于这方面的情况也要加强了解和认知。
李贤常年留守原州乡里,且多在陇右任官,此时听到李泰垂问,便也都认真作答。彼此交谈一直到了深夜时分,因为还要参加元日大朝的缘故,李泰才让李贤到客房去休息,而自己也闭目养神一番。
新年元日,晨曦微薄时分,当李泰的仪驾抵达皇城外的时候,此间也已经聚集了众多的内外文武臣员,于是接下来李泰便率领群臣登朝,向皇帝恭贺新年。
一般元日大朝都是典礼性质,并不会实际处理什么朝政大事。但是由于今年的情况特殊,所以在这开年的头一天便有诸项大事在朝会中公布。
首先便是李泰奏请朝廷废止六官制,朝廷章制恢复大统旧年的制度。皇帝元廓应此奏请,并又诏授李泰为大丞相、尚书令,总领群臣、处断朝政。
之前的都督中外诸军事,仅仅只是动乱时期的权宜授命,一直等到元日大朝加授大丞相等职,才让李泰成为真正的节制军国大事的霸府权臣。
至于为什么不在归国伊始便作此授命?因为李泰只要接受了这一任命,就要履行这一职责,可是在归国之初,他人员不具备、钱粮不具备,接受了这一任命然后一翻两瞪眼,那不是搞笑吗?
更何况当时州郡各方是个什么态度也还不确定,一个不能获得内外共同推举认可的权臣,跟之前瞎折腾的宇文觉有什么区别?别说做权臣,做太上皇也行啊,关键说出去得有人认。
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李泰在归国并没有第一时间便搞什么大新闻,一直等到元日大朝内外群臣聚集京中,先将自己的名位正式确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