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办所做文书,全都要查考典籍、按照往例拟定,其间如有泄露、迟缓、遗漏、失误、虚妄、错谬等,全都要被惩处。
军机重地,守门的自然不会是胥吏,而是上二十二卫的士卒。这里是皇城,莫讲郑直一个三品指挥,就是超品的公侯都不稀奇。
郑直不介意一直玩下去,只是不等守门的士卒阻拦,已经有人走了出来,郑直赶忙行礼“谢阁老。”
这段日子里,郑直也在努力学习。自然也晓得了词林极重行辈的规矩,即前一科者,见必屏气鞠躬,不敢多出一语。虽然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再如同他当初在翰林院戏弄伦文叙般恣意妄为。哪怕同为阁臣,谢迁的资历也远不是郑直可以相提并论的。
“郑阁老。”谢迁笑着回礼。
阁老,指唐代对中书舍人中年资深久者及中书省、门下省长官的敬称。五代、 宋以后亦用为对宰相的称呼。 入明后,又用为对入阁办事个人及翰林中掌诰敕的学士的称呼。因此不管郑直的年龄如何,资历如何,按照规矩,这是所有人对他应该的称呼。而让郑直稍稍心安的是,还有另外一位‘阁老’张元祯可以帮他,只是对方要管太常寺来的晚。
“谢阁老昨夜当值?”郑直故作好奇的询问。
“正是。”谢迁回了一声,请郑直入内房“刘首辅和李次辅今日部里有事,过不来,还望郑阁老莫怪。”
郑直面上毫不在意,心里却咒骂。内阁辅臣主看详、票拟而已。虽然兼任各部尚书,不过是寄禄而已。各部都有本管尚书,哪里用得着刘健和李东阳指手画脚。按理讲内阁三位阁老,无论如何,也该给新人一个面子,露露脸。可是目下只有资历最浅的谢迁欢迎郑直,这就是还不拿正眼看他。就是谢迁留在这里,郑直估摸着对方应该也是别有目的。可他想不出来,索性也不做它想。
郑直再次回礼,陇归是要做给旁人看的,恭敬到了极致。又是一番谦让之后,才落后谢迁半步,走进了文渊阁。
站在一边的张文宪同样行礼,待二人进门之后,这才拿出腰牌递给门卒录名入内。
“这里全部藏书总计约伍仟伍佰种,四万三千二百余册,宋版书居大半。”谢迁以主人的身份,向郑直介绍了文渊阁的布局之后,引着对方来到了东直房后房首间外,指着里边道“东阁五间,夹为前后十间,前中一间供先圣位,为诸辅臣分本公叙之所。阁辅第四员以下则居后房,虽白昼亦需秉烛票拟。”
郑直瞅了眼昏暗的房间,没有吭声。
谢迁继续道“文渊阁为禁中深严之地,门榜圣旨,闲杂莫敢窥者。跟随班从,至阁门止,惟少许书写仆得从入,各给牌为验。”
“咦?”郑直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这种地方闲杂人等是不得入内的,不曾想还可以带班从和书手“这书手可有啥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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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郑阁老能够结保,交给这里的典籍或者侍书就可。”谢迁解释一句。
“如此甚好。”郑直点点头。
谢迁尽了地主之谊,就回前边他自个的房间了,多少军国大事都等着批复呢。
早就远远守在一旁的中年人立刻凑了过来行礼“阁老,卑职是典籍徐达。”
郑直指指漆黑的直房“凿一扇窗,再开一道门。还有,我有三个书手要用。”
徐达有些为难“卑职愚钝,俺们这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凿窗,砸门。”
“哦。”郑直点点头,转身就走“递本请辞吧。”讲完转身就走。
徐达懵了,这才记起对方的身份,赶紧要凑过来求饶。不曾想还没靠近对方,直接被郑直一脚踹倒在地。
“俺就晓得你想杀俺,果然料中了。”郑直一边大喊,一边不停地照着对方脑袋招呼“瞎了你们的狗眼,俺在虞台岭砍人的时候,你们这些杀才还不定钻在谁的裤裆里呢。如今可好,在俺面前吆五喝六,指手画脚,你们这些焦尾巴,拱窟,卖盐,腆脸爬灰……”
周围一直密切留意郑直的一举一动的众人看的目瞪口呆,甚至几个近在咫尺,穿着红袍的书办都不敢吭声。
张文宪远远地瞅见,到没有新奇,毕竟郑直当初去翰林院的第一日就这么干了。虽然了无新意,却显然效果十足,之前几个嬉皮笑脸等着看郑直热闹的书办此刻已经缩了脖子。
“让侍书把后边打通,凿窗。还有,我有六个书手要用。”郑直连踹十多脚,这才对就近看热闹的几个书办道“你们,把这厮送去锦衣卫狱,出了差错,你们也别想跑。”讲完转身向外走去。
谢迁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郑直已经走了,只看到几个书办抬着徐达就要往外走“做啥,人伤得这么重,哪里能动,喊御医。”
“谢阁老。”书办赶紧哀求“郑阁老刚刚讲了,若是不把徐典籍送进锦衣卫狱,俺们就得进去。”
谢迁瞳孔一缩。他们想过郑直的所有反应,唯一没想到郑直是这种光棍反应“咋回事?”
几个书办立刻七嘴八舌的把前因后果讲了出来,因为大庭广众,几个人也不好添油加醋,不过只是阐述经过,就已经能够让人气愤了。
“徐典籍果真如此?”谢迁听后,却给了所有人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让御医替他救治,送锦衣卫狱吧。”讲完,留下错愕的众人,转身走了。
郑直的莽撞反而弄拙成巧,化解了谢迁之后的图谋。如同郑直每每受制于郑家名声般束手束脚,如今谢迁也受制于郑直的身份,不得不偃旗息鼓,甚至帮着收尾。
没法子,他们所有的筹划,都建立在郑直不敢撕破脸这个前提下。可如今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真的撕破了脸,那么他们那些对付君子的手段就没用了。
毕竟自对方走进文渊阁,就已经是内阁的一份子了。郑直在这期间做出任何荒唐的举动,不单单是他的荒唐,还是内阁的荒唐。不单单是郑直丢人现眼,还是内阁丢人现眼。郑直这块臭肉无关大局,关键不能坏了无数人,历经几十年才创立的内阁。一旦招牌坏了,内阁的名声臭了,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讲到底,郑直相对于内阁诸公,乃至内阁就是烂瓦片,碰的起。
这个破绽谢迁等人之前也没有想到,更何况郑直。可是天下聪明人何其多,内阁露出了破绽,有人自然会闻风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