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走下车,来到了大时雍坊李堂子胡同一户人家下了车。刚刚找到张采家,原本准备了一通说辞,不曾想门子核对了身份,就把他支到了这里。叫门之后,一个小厮打开门,自报家门后,对方将他引入二门。里边正房之中,焦芳和一个中年人正在推杯换盏。
“晚辈来晚了,还望先生恕罪。”郑直一进来先行致歉。
“确实有些晚,却不迟。”焦芳笑着起身为郑直介绍“这位是安定张尚质。”
郑直暗道侥幸,看来这也是焦芳对他的考察。若是郑直连这内里门窍都无法窥破,人家也就不会再和他多言。赶忙向焦芳身旁的中年人行礼,此人脸色白皙,身材修长俊美,须眉浓密,好一条西北大汉。既然是老朋友,那么再称呼官职就不妥了“侍生郑行俭见过前辈。”
“行俭何必如此。”焦芳示意郑直落座“今日在这里的都是好朋友。”
张采一直不吭声,却也面带笑容。
“是行俭露怯了。”郑直赶紧拿过一个酒杯“俺自罚三杯。”他和人接触尤其是初次见面之人,还是不善交际,只能用最实在的法子表达善意。
二话不讲,先干为敬。
“行俭可是为了白日尚质的那篇文章而来。”焦芳依旧掌握主动,待郑直三杯下肚之后,直接问。
“是。”郑直恭敬道“俺怕有误会想要向前辈解释。”
“行俭错了。”焦芳笑道“尚质不是那种敲闷棍的人,他是在帮你。”
“行俭愚钝。”郑直老老实实回答“还望先生和前辈指点迷津。”
焦芳不开口了,看向张采。
“行俭的武职一直没个讲法。”张采的声音不大,却很有磁性“若不趁机落实,将来旁人就会大做文章。比如文臣改职武臣。当年定兴郡王的堂兄兵部左侍郎张信就被调任世袭锦衣卫指挥同知。可宣宗时的武臣与如今的武臣是不一样的。”
所谓的定兴郡王就是故英国公张辅,如今的英国公张懋的父亲。大明朝活着的人臣最高只能封国公,只有一种情况能封王,死后追封,否则大明国将不国。
“行俭多谢前辈。”郑直不管心里咋想,赶紧起身对着张采行了一礼。
张采那份题本的目的表面上是要掀起对郑直的口诛笔讨,其实却是为了坐实郑直身兼文武双职。至于那个詹事府的兼官,有它不多,没它不少。若是能够舍了詹事府的兼官,坐实武职兼官,郑直反而赚了。
张采也不躲避,坦然受之。
“只是如今俺却不晓得该如何应对。”郑直也光棍,直接把他和边璋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抛出。
“行俭多大了?”张采笑而不语,焦芳这才开口。
“今年十七。”郑直坦荡相告。
“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俺这岁数的时候还正想着去勾搭隔壁朝奉家的小姐。”焦芳笑道“三十岁才中了进士,五十二岁才懂进退,六十三岁才晓得为官之道。”
郑直沉默不语。
焦芳和张采也不催促,自顾自的继续吃喝。
“晚辈敬两位前辈一杯。”良久之后,郑直举杯“明日一早俺就送题本到通政司。”
他想通了,晓得该怎么办了。骂回去,这一杯酒就是为明日的失礼道歉。
弘治帝看中的是他的闯劲,还有上哪条船,而不是旁的。他只要骂回去,就已经完成了弘治帝的预期,反而是骂什么,根本无关紧要。
至于权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懂啥权术?诸葛亮都是二十七岁出山,他能比?甘罗他能比?周瑜他能比?郑直斗不过这些老狐狸才是正常的,如此弘治帝才能平衡。倘若他这十几岁的娃娃把这些老狐狸打的满地找牙,弘治帝恐怕就该真的灭他九族了。
同时郑直也发现了一个误区,他晓得弘治帝明年必死,可是弘治帝不晓得,焦芳不晓得,所有人都不晓得。大伙都是以常理度之,见招拆招。如此,他明年从刘健手下偷生的机会又增加了。
心结一解开,之后在郑直刻意逢迎下,这顿酒吃的也算宾主尽欢。只是焦芳毕竟也已经七十了,熬不了夜,待二更天时起身“你们聊,俺歇着了。”
郑直没听懂,误以为对方要走,赶忙起身“外边雨露重……”
话没讲完,张采突然笑了起来。焦芳也哭笑不得“行俭不会以为俺人老的连女人都骑不动了吧?”
郑直语塞,他没想到焦芳老当益壮,更没想到焦芳一点都不雅。赶紧拱手“行俭惭愧。”
“走走走。”焦芳反而拉住郑直“老张,俺们让这后辈小子瞅瞅,啥叫老当益壮。”
张采这次没有矜持“敢不从命。”
郑直无语,你们一个吏部左侍郎一个吏部文选司郎中,太不要脸了。可是想想他自个,凑趣道“那晚辈就给二位呐喊助威。”
三人大笑走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扬威吏部的郑直先来到通政司送了他刚刚在车上一气呵成的题本。内容就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以《问刑条例》修成,赏升参与者为先例,类比端阳当日他纵马射柳较技。同时又以‘射艺’本就是太祖高皇帝所规定六艺之一,认为他加詹事府兼官并无不可。自然不能提数地砖,郑直也是要脸的。
小主,
拿到司吏的收单之后,郑直又马不停蹄的赶到翰林院划卯。他如今有了兼官,所以若不录注,每日上午就要到清宁宫听课。至于上课,他也想,可是怕误人子弟。
郑直想好了,吵架谁不会,无理搅三分。既然那头猪猡只要他表态和文臣势不两立,他就现本色出演,咋也要熬过去这一波再讲旁的。刘阁老,俺这只蚂蚁,要咬人了。您这头大象可莫要被俺咬死啊!
马车停到刚刚重新营业不久的肥羊坊咸宜坊分号外,一身粗布衣衫的于勇从车里走了出来,大步向着刚刚卸下门板的肥羊坊走去。与此同时周围的乞丐,摊贩全都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每个人都携带利刃。有路人见机不对,赶紧躲开。
这群人不等肥羊坊看热闹的伙计反应,就被治住,其余人则一拥而入。
“一个都不要放过。”于勇大喊一声,一拳将无所适从的掌柜打倒在地,然后坐到了最近的一张椅子上。
经过四个多月的查证,他终于在四时花馆查到了教匪的踪迹,继而查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看监百户钱宁。又顺藤摸瓜,查到了这家肥羊坊分号。按照留守的教匪交代,这里就是钱宁收转银子的地方。
“提督,有发现。”一名行事走了过来禀报。
于勇精神一振,起身跟着对方来到了分号后院的一间不起眼的厢房外,门口已经有人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