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何百户还有杜镇抚来了。”郑直正胡思乱想,朱千户走了进来。
郑直一听,赶紧脱了脚上的鞋,起身穿着膝袴,出去相迎。如同前两次一样,梅琏依旧能够在这里的屯垦卫所中找到熟人。于是这次郑直就让朱千户跟着梅琏一同去请两位军堡的把总。
何百户与杜镇抚自然晓得郑直的身份,原本是站在院里等着人家相招,不想郑直竟然连鞋都不穿就出来相迎,赶紧与对方见礼。他们都是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虽然二人都有六品官身,可是相比有功名有家世的郑直,还是自觉低人一等。此刻见郑直如此礼遇,不感动是假的。
“没说的,就按解元讲的干。”何百户是个爽快人,得知郑直的打算,立刻响应。
杜镇抚虽然只是一个所镇抚,可是也懂法,犹豫道“若是动静太大,只怕县里还是会查的。”
“你这鸟人忒的啰嗦。”何百户不等郑直开口,直接开骂“难不成解元公还会坑俺们同袍?”
“俺自然不会坑。”郑直赶紧道“日后,元氏境内所有的矿,监工都从两位兄长的军堡出。而且这次两位不用露面,俺已经找了人,日后场面上的事情,都是他来管。”讲到这,朱千户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边放着两锭一百两的银锭。
正在争执的何百户还有杜镇抚眼睛都直了,没法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们除了有把子力气,旁的实在不精通。再加上畏惧军法,也不敢学旁人私开煤矿,因此来银子的门路就屈指可数。
郑直指着朱千户放在桌上的托盘“这两锭银子,就算是俺送给两位兄长的见面礼。事成之后,俺另有一份厚礼送给堡内弟兄。”
“干了。”之前态度犹豫不前的杜镇抚这次直接爽利的拍板“这事若是黄了,俺提头来见。”
于是第二日入夜后,郑直带着匆匆赶来的刘三、朱千户还有三个家丁跟着何百户、杜镇抚等百余人拿着刀枪棍棒进了山。郑直没有趁手的兵刃,干脆把马厩里给马铡草料的闸刀卸了下来,扛在肩上打头阵。
尽管一再回避,可自从上次灭了张茂之后,他就总在等着这一日。因此哪怕朱千户和刘三一再反对,郑直还是来了,而且要打头阵。当然,必要的伪装还是要的,比如涂黑脸,再戴上面巾。不单单郑直,朱千户,四个家丁,刘三,刘三带过来的人也全都如此装扮。说到底,郑直还是信不过何百户还有杜镇抚。
军户和民户最大的区别就是,军户从小就有纪律性,他们有对于军法的畏惧之心。而民户虽然不乏艺高人胆大者,奈何缺乏纪律性,一个人的突出,根本无关大局。因此,第一座被郑直等人攻击的煤矿,在矿主被乱棍打死之后,余下的人立刻作鸟兽散,要么转身就跑,要么跪地求饶。
“把这些人关起来,以后挖煤。”脸带面巾的郑直对着杜镇抚还有他那伙人大喊“其余的人,跟着俺,向西,一路向西。”
刘三凑过来,低声道“东家,这里没准有脏银……”
“杜哥。”郑直大喊“快点,把这些人赶进矿洞,俺们走,留下他们扫听。”一指他跟前的朱千户,然后扛着大铡刀就率先向着下一座私矿的方向走去,刘三赶紧跟了过去。
何百户大笑,赶紧招呼他的那伙人跟上。杜镇抚瞅了眼正把抓获的矿工往矿洞赶的朱千户等人,转身也招呼自个的手下跟上。人有时候要知足,他已经得了一百两了。
外围的煤矿被偷袭时,动静并不大,也就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可是随着偷袭者越来越深入山里主矿脉,很快山上的各个私矿矿主们就都晓得,有一伙百十来人的外地人上山抢矿了。在他们看来,对方简直不自量力,这山上大大小小的矿洞有百十来个,谁家没有几十号苦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可现实很打脸,都想着当渔翁,结果全成了蹩。
当天边升起太阳时,山上的十几座煤矿已经被抢走了。更关键的是,山上和山下唯二的两条路都被这些袭击者切断了。换句话讲,人家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下山。于是山上原本勾心斗角的各家势力,不得不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这些人这么能打,绝对是老手。”
“嘚,八成是老光棍,老喇唬,老强盗……”
“就不会是附近的军户?”
“那些人还能扛得起刀?连娘们的腿都扛不起来了……”
众人哄笑。
就在这时,伴随着外边关门声,一个大号的炮仗带着火花,落在了众人面前供桌上的烤乳猪上。众人不明所以,也不晓得谁这么无聊,竟然这时候放爆竹。脸上有墨字的凶悍壮汉伸手将装着烤乳猪的盆子端了起来。为了显示勇气,故意磨磨蹭蹭,眼瞅着炮仗的药捻快速消失“娘的,哪个王八……”
“轰……”
堵在门口,顶着门的刘三还有杜镇抚哪怕早有准备也仿佛被人推了一把,直接摔倒在地。
“一个不留。”郑直笑骂一句,讲完捡起刘三撒在地上的一根炸药棍,点着药捻之后,再次扔进了一众私矿主协商的矿洞之内。不用霹雳手段,怎显菩萨心肠。要想要人怀德,必须先要让人畏威。
这些人不过都是些好勇斗狠的莽夫,甚至连必要的甄别都没有。因此郑直在新占了一座私矿,得到众人要一起协商大计的消息后,干脆带着众人化妆混了进来。
刘三见此,赶紧爬起来,抽出刀就往事先瞄上的院子冲,其他人也不遑多让。
看着何百户跟杜镇抚的背影,有些念头,郑直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却忘了在利益面前,绝大部分人是不可靠的;在生死面前,拥有坚定信仰的人才能坦然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