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城门一开,郑直就带着郑修,朱千户,梅琏,会合了昨日急匆匆赶回来的崇恩庆,严文甫又带了四个家丁,一行十人出了城直奔西南方向。
之所以多了个梅琏,很简单,得知郑直要去府内各州县转转,对方硬凑过来要为郑直作向导。郑直没想到人家跟前是篾片相公,他跟前不是篾片举人就是龟奴,不过并没有拒绝。原本郑直更倾向于扶持高进,毕竟那厮出身文人。可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有意思,姓高的这一阵死了媳妇,反而激发起了事业心,正在着力整合真定的勾栏业,真的打算做勾栏行会的会首。
进取心这么大,也就肯定不甘人后。既然不愿意安稳的当狗,俺扶持你做啥?反咬主人?
真定府五州(下辖十六县)又十一县,拢共二十七县,超过了顺天府的五州二十二县,是名副其实的京师第一大府。
获鹿县,县界位于府西四十五里,又十五里到县城。西有抱犊山,有西屏山。又有莲花山,白鹿泉出焉,东流为西河,即洨水上源也。又有土门关在西,亦曰井陉关。地形总趋势为西高东低,石灰岩、大理石、花岗石储量巨大。不过其他物资匮乏,因为靠近山西,临近井陉,所以在这里聚集了很多的山西商人。
乾隆当在这里有一家分号,上个月刚刚开张,不过郑直并没有打算惊动对方。因为有了张荣的事情,郑直对嘉靖会和庆字号的界限也提高了不少认识。最起码不敢再与嘉靖会在明面上太过紧密。
一行人在县城寻了一家邸店投宿,准备明日一早继续启程,前往第一个首要目的地,井陉县。不是郑直目中无人,实在是这鹿泉的那些石灰,大理石啥的,他用不上。况且大理石,石灰,哪没有。距离近了已经有很多人在从事这行买卖;距离远了,成本不划算。
不过真定卫在这里有几十个军屯堡垒,与郑直正在推进的另外一件事就关联上了。
“这位是真定卫前所于百户。”梅琏为双方引荐。
郑直没想到他不过是带来散心解闷的人,竟然真的帮上了忙。给他把获鹿县距离县城最近的一位军堡把总请了来,赶忙与对方见礼。
梅琏很识趣,况且他晓得啥事应该听,啥事情应该装聋,片刻后就找借口退了出来。对守在门口的朱千户道“一会解元公若是得空,大郎可引着去崇教街廊坊头条第二户人家,俺在那里备了些酒菜和人小酌。”
朱千户神色古怪的点点头。
梅琏这才笑着下了楼,他之所以丢下媚香楼的买卖,死皮赖脸的凑到郑直跟前,就是为了获得对方的好感。不讲旁的,单单一个状元郎就完全值得他如此做,更何况还有位年轻的可怕的解元。
有了上次范秀才家的经验,梅琏也算对郑直的喜好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来到了柜台旁,拿出一两银锭换了两坛不错的烧酒一只烧鸡,笑呵呵的向他的老朋友顾东主家走去。
那人是本地的石材商人,他记得对方好酒。好几次交了银子,啥都没做,自个把自个就给灌醉了。之所以要选择此人,很简单,听人讲,此人有位漂亮贤惠的娘子。
郑直和于百户一直谈到酒肆打烊,这才罢休。如今城门已经关了,于百户自然出不得城,郑直赶紧让掌柜再开一间房。安排好这些,已经是二更天,郑直也没有精力再练功,干脆一边盘算从于百户那里打听来的卫所军田详情,一边准备歇息。
不出郑直的预料,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不单单是藁城的军田被豪强侵占,获鹿县这里也一样,甚至更加严重。毕竟越往西,越靠近山里,越靠近山里,县里的手就越短。
上次边璋提议想办法在军田上做文章,郑直就考虑过这种情况。如今朝廷账面上的军田和实际的军田严重不符,可是上交的军粮还是一样的。也就是讲,被占去的那些军田直接成了隐田,不用交税。这些田土究竟有多少,郑直还不清楚,不过从藁城和获鹿两个县的情况来看,至少是实际的两倍左右。
按照他从真定卫经历司那里查到的,藁城境内真定卫三个百户所,分驻十二寨堡,员额屯田九十九顷,实际只有三十二顷,隐田六十七顷。
如此,整个真定卫员额屯田实际有六百四十二顷五十五亩三分五厘,那么隐田至少有一千三百顷左右。如今真定卫每亩征粮一斗二升,则每年至少有一万多石的粮食被人私分。
当然这个数据相当不准确,很多细节还有待查实,比如讲定国公府的庄田。郑直怀疑很多军田其实就是被定国公府侵吞为了隐田。
“五郎。”朱千户看郑直沉默不语,眼瞅着要关门,只好低声道“刚刚梅东主讲,五郎若是得空,可去崇教街廊坊头条第二户散散心。”
郑直反应了一下,神色古怪。笑骂一句,转身向外走去。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不成了,不成了。”梅琏站在东厢房门口,笑着对刚刚醒过来,就要拉着他继续吃酒的中年人道“老顾,百杯不醉,真乃酒仙。”
中年人一听,大笑“俺这有地方,梅东主不妨歇歇,俺们一会继续。”
“不不不。”梅琏苦笑“俺约了朋友,去井陉,一会就走。下次,下次。”听到动静,余光扫了眼正房,就看到郑直神态疲惫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赶紧几步来到要起身的顾东主身前“你也岁数不小了,不要多饮……”
“看你讲的,俺才多大?”顾东主不服老的坐了下来,就手拿起一个空碗斟满酒,一饮而尽。
“老顾好酒量。”梅琏再次赞叹一声“时候不早了,俺要赶回去了。你早点歇歇,下次去了府城,俺管够。”
顾东主一听大喜,坚持起身将梅琏送出了门,与对方依依惜别。
梅琏走出胡同,果然看到对面不远处,一个人正慢慢悠悠的向坻店方向走,赶忙跟了过去“公子昨夜可满意?”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郑直笑笑。
“好诗好诗。”梅琏懂得不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赞叹一句。
郑直哭笑不得“昨夜你也吃了不少,要不要歇歇?”
“不用,不用。”梅琏心中一喜“俺吃的不多,俺会偷酒。”虽然明明晓得这不过是对方随口一问,可同样,这也代表,郑直在逐渐认可他的本事。
郑直也不勉强,二人回到坻店,与朱千户等人汇合之后,就启程直奔井陉县城。昨夜郑直睡得少,所以队伍走的并不快,足足走了两日才在第二日傍晚时分进了井陉县城。
井陉县,元属广平路威州。洪武二年来属。东南有城山,又有甘淘河,亦名冶河。南与绵蔓水合,又故关在其西。
户一千八百五十四,口二万二千五百四十。府城西南一百三十里入井陉县界,县城距府城一百五十里,距离获鹿县城一百四十里。东至获鹿县界六十里,西至山西平定州界一百三十里,南至赞皇县界六十里,北至平山县界八十里,西北至山西孟县治城一百五十里。
井陉城本前唐天长镇旧基,北高南低,型如簸萁,俗称簸萁城。北岭居后,绵河于前,雪花山,凌霄塔对峙于西南东南两角,有东西南三门,没有北门。
不同于获鹿县的举目无亲,郑直在这里可是有落脚点。
“这一个多月整个井陉的窑厂都已经并入杨家瓷厂了。”杨娘子将账册拿到了郑直面前,却被对方拽进了怀里。她并没有挣扎,盖因为,对方已经得手了,一次和无数次没有区别。更重要的是,杨家离不开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