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不能独守空房,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满月宴一结束,那老货就搬到了府城。只是这几日他忙着查看在建的水利绣坊,水利磨坊,纸坊,油坊,酒坊,墨场的进度,实在顾不上。
有了《天工开物》这部奇书,他发现很多赚钱的买卖,比如讲,如今已经成为鸡肋的杨家窑厂。郑直相信,有了他的奇书,杨家窑厂一定会焕发青春,乃至整个井陉窑厂都会重现昔日荣光。当然,那要等他将整个井陉的窑厂全都吃下才好。钟毅讲的很对,垄断的买卖才是最挣银子的。
朱千户笑着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初秋时节,暑毒未去,郑直让下人准备了水,待沐浴之后,朱千户进来告知河蚌吵好了。这是孙怀南告诉他的新奇吃法,按对方所讲,用辣椒炒这些,可以去腥气,味道绝佳。
郑直对此半信半疑,就让朱千户回来的时候,捞一些试试。若是合意,那么回去给他的后院众人尝尝鲜。至于为何他不准备调料,反而抢贺五十的。没法子,太紧张了,母夜叉给准备了,他一早忘带了。
“这够呛鼻子的。”郑直走进前院,立刻闻到了浓浓的刺鼻味道,却并不难闻“这不光辣椒吧?”
“俺把厨房的蒜弄了两头。”贺五十舔着脸笑道。
“咦,瞧你会吃的。”郑直笑骂一句,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咋吃啊?”
贺五十拿起一个拳头大的河蚌掰开,递给了郑直“就着咱家的酒,那才够味。”讲完,立刻闭嘴。
“你这手长的,该不会还想着偷俺女人吧?”郑直似笑非笑的看着捐款而来的王娘子。
王娘子一愣,有些进退不得。
“看东家讲的。”贺五十慌忙道“俺都多大了,那东西放火上烤都牙碜,早不顶用了。”
旁边的朱总旗和朱小旗忍着笑,赶紧起身向王娘子行礼。贺五十扭头一瞅,赶忙站起身行礼。
“坐。”郑直也不避讳“都是俺兄弟。”然后开始为王娘子介绍,最后指着贺五十“这老贼救过俺一条命,一会俺们一起敬他吃一杯。”
王娘子懂,一般内眷能被引荐给外人,自然是真的亲近,更何况郑直愿意把身份尴尬的她介绍给众人。坐到郑直身边“自然要的。”
郑直吃了一个,觉得果然不错,自个伸手拿起一个河蚌打开后递给王娘子“尝尝,你不是打算在府里开肥羊坊吗?干嘛学人家,咱开河蚌坊。”
王娘子是个有心人,晓得跟着郑直,吃穿不愁,可是她却也懂,双方关系见不得光,因此就准备回来后,也学着京师肥羊坊,建它十几家分号。于是央求郑直给她找辣椒,找肥羊坊蘸料方子。如今听了郑直的建议,以为对方推脱,有些委屈,又不敢表现,接过来忍着恶心吃了一小口,却感觉味道不但不像她想的那般难以下咽,反而十分美味“达达是解元啊,这名字就不能给奴取个好听的?”
王娘子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性格,在郑直面前她若是失了本色,也就没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好名字?”郑直想了想凑到她耳边,细不可闻道“‘层峦叠嶂’如何?”
王娘子不明所以的看向色眯眯盯着她的郑直,片刻后,脸一红,身子都软了几分。这光棍越来越无赖,羞死人了。
第二日一大早,被在陪着王娘子开了一夜蚌壳的郑直带着朱千户如约来到了古楼西街等候,不多时程文等人的车也到了。
不出郑直所料,巡抚保定等府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沂,巡按刺差真顺广大四府并真神定三卫御史王绶,真定巡抚熊达同行,还有朱忠的亲家,太仆寺分寺少卿霍光陪同。
讲起来,郑直自打回乡之后,就从未拜见过几人,虽然逢年过节,礼节从未缺失,却不免给人孤傲之感。好在今日他就是配角,一一见礼之后,自觉的跟在众人之后登楼。
阳和楼者,镇府巨观也。横跨子午之逵。始建于金末元初,历朝历代均有修葺。楼七楹、建立在高敞的砖台上,台下有圆拱洞门,左右各一,行人车马可以通行,其布局略似京师端门,但南面正中还有关帝庙一所倚台建立。
内里有无数文人墨客留下的真迹,比如朱熹题的“容膝”方石就被嵌于楼上正中央。周围左右挟二瓦市,优肆娼门,酒垆茶灶,豪商大贾并集于此。
所谓的府城中间高四周低,这‘高’讲的就是阳和楼周围地势。弘治二年滹沱河溢,冲坏城墙,大水从城西南角入,从东北角流出。全城居民死亡无数,幸存者仅阳和楼左右数十家。郑家也正是趁此机会,才杀进了府城,弄到了如今的院子。
而郑直外宅所在的口子巷就在南门里往南,正是府城西南角。换句话讲,若是再闹水灾,第一个挨淹。孙汉这个傻子,又让人坑了。
一帮子文人登楼自然要做诗词,郑直早有准备,一点不磕绊的背诵出提前准备好的对联“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总之就是向所有人表示,俺怂了,只要别整俺咋都行。
“昨日才听了郑解元的‘知行合一’,却不想今日就在这里见到了朱夫子的墨宝。”程文仰望石刻“俺早就听人讲,郑解元大才,不如将这四字留于此处。”
昨日郑直讲的,他总感觉有些旁门左道的意思,可是细品下来,又觉得有些道理。不由好奇,这郑直究竟是何怪胎,因此才邀请对方今日同游。也不是想要看对方出丑,而是要试试对方是否真的像外边传的那样博学多才。人都要为身后名负责,他的泰山总有归隐乡野的那一日。得饶人处且饶人,若郑直真有才华,能够交好郑家,将来总有好处。刘家毕竟是刘家,他家死了孩子,没道理所有人都跟着哭。
“献丑了。”郑直对于丹青还有些信心,来到早就准备好的书案旁,写下‘知行合一’四个字。
“果然好字。”隐形自家人霍光立刻赞扬一句“笔势雄奇,姿态横生,出于无心,是其手心两忘。其色,其形,其浓淡枯湿,其断连辗转,粗细藏露皆变数无穷,气象万千。”总之啥好词都不要银子的扔了过来。
王沂,王绶,熊达,程文身居高位,尤其都出身御史,自然不是轻易受人影响的。仔细瞅了瞅,也不得不赞叹一句“郑解元的字足可传世。”
王沂等人他们刚刚听了程文讲的郑直昨夜解释的‘知行合一’虽然不甚认同,却隐隐又感觉理学日后恐怕又有了一种新的看法。
“却不晓得这个‘知’讲的是啥?”王绶作为即将离任的巡按御史,身份最合适,直接问了出来。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郑直平静的回了一句“知为心中良知。”还好他昨夜于吃河蚌的闲暇之余又翻出《传习录》瞅了瞅‘提要’。
良知是个好东西,关键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