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赶走了孙汉,李遇阳夫妇就联袂而来,数月不见,对方风采依旧。讲到如今杨家的产业,李娘子颇有些失望“原来年初朝廷就让光禄寺停了采买,说是兵部的一位新尚书提的。你讲讲这买大缸关他兵部什么事?”
“如今不止杨家,整个井陉的窑厂都停了。”李遇阳虽然诧异于李娘子今日的语气,却还是向郑直解释“难怪杨东主会如此不自爱。”
“这还不算。”李娘子幽怨道“那些得到消息的债主,早就将杨家值钱的东西搬空了。”
“搬空了?”郑直懂李娘子为何如此了。
“只剩下了一群没人要的工匠。”李娘子坐在石墩上挥动团扇轻摇,一副有气没地撒的模样“杨家还欠着工匠的银子呢。”
面对李娘子的兴师问罪,郑直默不作声。反而是李遇阳先受不了了“二位商量着,俺还约了一位朋友,实在不行,这次就算了。”
郑直忙道“李兄放心,这真定买卖多的是,有俺在,一切无忧。”
李娘子自然听出这是讲给她的,也不理会,依旧自顾自的坐在葡萄架下品茗纳凉。待郑直送走了李遇阳,将她抱起,这才道“达达还想着‘人弃我取’?”
“放心,这笔买卖就算不成了,俺也会补给娘子旁的。”郑直走到旁边竹榻坐下“断不会让俺的心肝吃亏。”
“弄得奴就认银子一般。”李娘子白了一眼郑直,依偎在他怀里“奴听人讲有人要在城北拿地,咱家要不要也打听一下?”
“交给俺了。”郑直没有给对方讲城北的事就是他在推动,不是不相信李娘子,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至于为何告诉谢国表,很简单,凭借对方的本事,他藏不住。与其引起对方的警惕,倒不如九浅一……不是,九真一假。
“奴想好了。”李娘子凑到郑直耳边“买个清倌人送给达达。”
郑直不明所以的看着俯视他的李娘子。
“奴婢颦颦见过亲达达。”李娘子不成体统的夸坐在郑直身上,却恢复了那往日的端庄冷漠“望达达不弃。”
郑直哭笑不得“你也看《大观园》?”这颦颦乃是书中贾宝玉给林黛玉取的字。
“看啊。”李娘子又凑到郑直耳边“日后,奴在外边就是郑大车,李家娘子。在达达这里,就是颦颦。”
“那颦颦瞅瞅,俺这块玉是真的还是假的?”郑直感觉有必要重新翻翻《大观园》了。
第二日,一大早,郑直才回了真定府城的郑家。哪怕他再不愿意,也需要做做样子。没办法,这些是亲族,沾不得,惹不起。好巧不巧,今日郑富夫妇带着一家子去做客了,于是他就被请到了三房来瞅热闹“打官司?”
“是啊。”郑安无奈道“俺们在方家的铺子里入了一小股,可是他舅没了,方家不认账了。”
郑直立刻道“还有这种事?三伯慎重啊,毕竟是亲戚,若是闹出来,只怕让外人看笑话,同时也让三伯母脸上无光啊。”
郑家至今尚未分家,按理讲每家都要往公账交银子。郑虎和郑宽也是如此做的,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
大房总算还好,有大伯母在,大伯父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捏着鼻子每月按时交银子。至于三房,则借口郑安只有一个百户的军职,却要养活一家六口实在艰难,不但从不交银子,还时不时闹饥荒,到老太君那里要救济。
如今竟然有银子在外边入股,难怪这么多日一直没有听到风声,目下连开口都是鬼鬼祟祟的。郑直不过挖苦几句,没继续踩几脚就已经是看在亲戚关系上了,哪里会去帮忙。
郑安尴尬的恨不得钻地缝,无言以对。
“十七莫不是要袖手旁观?”这时三伯母唐氏从穿堂锦屏后走了出来,显然刚才在偷听。
郑直赶紧起身见礼“三伯母冤枉侄儿了,俺是好意啊。那方家是伯母的表亲,真的闹到公堂之上,只会让伯母面上无光。”
唐氏哼哼几声,坐下道“面上无光总好过饿肚子,你们有名有利,就算整日间坐着什么也不干,依旧有人送东送西,我们比不得。那点股都是你三伯借卫内同僚的,本来打算赚了钱,也去孝敬老太君,免得被嫌弃。如今竟然出了这种事,也只好在公堂讲个明白了。”
郑直沉默以对,闹公堂就闹公堂,三伯母怕不是以为他多么看重郑家的名声吧?离开了祖母的郑家,五房和六房互为表里,其他各房各自安好就行了。别讲五百年前是一家,一笔写不出两个“郑”,他这也算是家学渊源,否则当初祖父郑福为何与平阳嫡枝那边断了联系?
“不过,我们人微言轻,是不成的。”唐氏见郑直不搭话,索性讲明“这事就交给十七你了。总不能看着你三伯老了老了,衣食无着吧?”
“三伯母忒高看俺了。”郑直无语,他都后悔吃饱了撑的过来瞧热闹,赶忙搪塞“俺离家三载,这府里俺一个都不认识,县里上至知县下到班头,都换了人,管用的一个都没有啊。”
“你不认识,可是你认识的人里总归有认识的吧?莫以为我不懂,大都宪,大相台,大郡侯,老公祖谁不晓得你郑解元的大名?”唐氏不甘心道“你六姐都七个月的身子了,为了这事也在四处求人,难道你就不心疼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