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刘知县有没有带女眷?”祖母尉氏听了郑直复述在县城的经历后,斟酌片刻询问。
“没有。”郑直老老实实的回答“只带了一个主文,几个仆人。不过这主文一来就将衙门内的代书接了,几个仆人除了留下一个照应外,其余的全都散入六房、三班、两所、一司。”
所谓的六房指的是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三班指的是衙役内的皂班、快班、捕班;两所指的是河泊所、批验所;一司指的是税课司。
“那些下人什么口音?”尉氏追问。
“孙儿只见到了刘知县的那位主文,是京师口音。”郑直不敢隐瞒“听人讲他们都是一起的。”
“想来应该是了。”尉氏道“这位刘知县许是借了京债,这次怕是要在县里刮地三尺了。”
郑直心中一动,将刘溥前后联系,躬身道“祖母英明,俺到如今都没有想明白,祖母却不过听孙儿的只言片语,就已经明了。”
“你只是不曾遇到过。”尉氏摆摆手“咱家之前在京师的时候也是这般度日的,你祖父被那些放债的逼着好几次差点自戕。”
郑直愕然,他真的没想到。从小到大,祖父郑福在他的心目中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谁能想到会被这些宵小逼着自戕,太过骇人听闻了。为了掩饰尴尬,他故意道“若是如此,俺们郑家怕是错过了好事。”
“这种好事,我家不要也罢。”尉氏瞪了眼郑直“须知刘知县最多不过三任九年,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我家要在藁城祖祖辈辈传下去,难道十七是要让我下去之后无颜面对郑家的列祖列宗?”
“孙儿错了。”郑直赶忙悔过“是孙儿急功近利了。”
“记住。”尉氏正色道“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我见过太多为了发家不择手段,结果却灰飞烟灭的事情了。十七郎,我虽然读书不多,却懂,老话是不会错的。有时候走惯了近路,反而有害。快一步没有错,可是快两步,就错了。”
郑直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他却根本听不懂。不是快的越多越好吗?总比别人快一步,不是也就意味着,身后之人只落后一步吗?
他并没有追问祖母刚刚这些话到底啥意思,实在是‘快一步’和‘快两步’根本无法界定。一切都需要他来把握。
回到他的院子,早就蓄势待发的孙二娘立刻带着书香迎了出来。大小母夜叉身后的跟班,气势拿捏得很足。她们都是被调过来服侍孙二娘和李茉莉的,之前滞留在真定县新宅的那些下人,顿时五房院里显得有了不少人气。
“十娘子搬回来了。”孙二娘占够了便宜,这才凑到郑直耳边低语“达达赶紧去瞧瞧吧。”上次说漏了嘴,她索性也就都招了,于是这就成了她和自个的亲达达又一个秘密。
她不是欺负李茉莉,而是要让对方明白,先来后到,姐姐今夜偏不让达达过去瞅你。
“你这小蹄子,跑这来一个劲儿呱呱地卖好儿。”郑直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是不是又收了人家的好处,把爷给卖了?”
孙二娘大呼冤枉,抱紧郑直“人家肚子里有咱家的宝贝,奴这不是讨好她,是为了讨好咱家的金疙瘩。”
郑直笑骂一句“先喂饱了俺。”如今天都没黑透,他过去做啥?找骂?捱白眼?
“放开我,放开我。”打湿头发的许锦回身又抓又掐又挠,可是身后那个厌物却苦苦痴缠“你弄痛我了,你若是伤到了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俺错了,错了。”郑直此时哪还有在母夜叉面前的耀武扬威,如同一个受气小媳妇般,不停的认错道歉“俺给娘子准备了一堆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京师没有的。”
门外的鹿鸣瞅了眼正堂八仙桌上的那一堆东西撇撇嘴,好玩的?宫灯?好吃的?宫面?爷出去一趟,这嘴是越来越巧,舌头是越来越滑了。
“鹿鸣,鹿鸣……”正愣神,里边传来了许锦的呼救。
鹿鸣赶紧收敛心神,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他欺负我。”许锦趴在床上,委屈的对鹿鸣道“欺负我,给我打他,打他,打坏了,算我的……”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六婶考虑的是郑家,俺想的却是七姐。”外边传来晨钟的时候,郑直和许锦终于能够心平气和的解释误会“俺想过了,没有对错,只是侧重不一样。”
“那谁对了谁错了?”许锦显然和郑直的侧重也不一样。
“俺错了。”郑直哭笑不得“俺是舍不得娘子受委屈,可是心里又憋屈……”
许锦看对方态度诚恳,心气已经弱了“我本以为那日你不管多晚,都会去六房瞅瞅的。”
“俺错了。”郑直无语,他当时做啥呢?好像正给孙二娘涂药呢“哎呦……咋了?”
“那日你定是没做好事。”许锦推郑直下去。
“谁讲的?俺咋没做好事了?”郑直大呼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