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点点头“正是如此。”心里却对薛汉讲这些有些奇怪,正所谓交浅言深,双方不过第二次见面,对方到底意欲何为?
“俺这买卖,看着一头牲口出去就能换二十来两银子,可若是照顾不周,一死就是一片,稍有不慎就血本无归。”薛汉之后却绝口不提了,反而与郑直开始聊起当年初入京师的各种窘迫遭遇。郑直年幼,听多了,想到三年前他何尝不是在京师处处遭人白眼,不免感同身受。几瓶酒下肚,双方也就没有那么多拘谨,薛汉不由话多了起来“年初山西那边发生了件大事,具体的谁也讲不清楚,总归是有人在墙外设了私市。然后鞑子的那些奴隶就反了。这墙内马价登时就涨了三成。”
“那就恭喜薛朝奉日进斗金了。”郑直笑道“连山西都涨了这么多,想来京师也不遑多让。”
“错了,错了。”薛汉苦笑着摆摆手“京中那些衙司可不管那么多,还是按照原价收购,可是俺打听到,他们其实给上边报账却是用的这个借口,一下子涨了六成。里外里,赚了一倍。”
“操他娘的,俺们风里来雨里去,把脑袋别在裤带上,竟是给他们做工了。”薛二汉也喝了不少,年轻气盛的他脱口而出。
“住口。”薛汉瞪了一眼薛二汉“解元公在此,怎可无礼?”
郑直故作大度的赶忙劝,他也不喜欢薛二汉如此这般,很简单,嘴上没有把门的。可对薛汉同样没有一点好感。很简单他听懂了对方今日到底啥意思,这个老贼竟然盯上了他手里姜佐的那座马场。
对方先用王增夫妇二人的现状引出劳心劳力的恐怖后果,然后又不停用各种信息误导郑直认为贩马本大利小,估计不久就该继续诱导他卖出马场了。
原本郑直对马场是真的没咋看重,对方若是坦诚相求,他看在同乡面子上,虽然不会太高兴,却没准还是应了。可薛汉拿他当傻子,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跑他面前卖弄小心思。
你想要兼并马场,好啊,那么把你的马场并过来吧。太仆寺在真定府内就设有分寺,做主的是一位姓霍的少卿。这人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朱忠的儿女亲家,对方的女儿嫁给了朱忠第二子朱卿为妻。虽然郑直和朱忠长子朱臣前年为了举人牌坊闹得很不愉快,可是在银子面前,这些又算的了啥。
有了这个决定,郑直之后全当糊涂,对方讲买卖难做,他就附和;对方讲官老爷难伺候,他也帮腔。还一个劲的夸赞薛家是本县巨富之家,不时流露羡慕之意。到了最后,‘醉眼梦醒’的郑直终于吐露心声“实不相瞒,俺也有经营马场之意。来之前,已经让俺家人悄悄的收买滹沱河边的地了。只是如今听了薛朝奉的苦衷,真的拿不定主意了。”
不管他以何种理由,都会有人不愿意出卖土地的。他也根本不可能用强,既然薛汉想要抢他的东西,那么就再给他做梯子吧。
“哎呀呀。”薛汉一副自责模样赶紧道“时才俺都是发些牢骚,哪里想到郑解元竟然有意经营马场。罪过,罪过。”赶紧为郑直斟满一杯酒“这马场其实若不是想要拔尖,也并不是那么难经营的。解元刚刚不也讲了,俺这院子还入得了解元的眼。这些就是马场挣得。解元放心,若是想要经营马场,有那些不懂的,只管打发人来问,就是销路也不用担心,俺全包了,定不会让解元吃亏。每年一二千两还是有的。”
“不不不。”郑直捂着额头,摆摆手“薛朝奉好人,之前讲的都是掏心掏肺的真话。这马场原本就是姜家的管事硬塞给俺的,容俺想几日……想几日……”
“不不不。”薛汉赶忙道“郑解元误会俺了,俺真的没有夺解元公所爱之意。”
“俺懂,俺懂。”郑直摆摆手“实不相瞒,若是早就晓得这马庄如此费力费时,俺是不会趟这浑水的。操你娘的姜佐。难怪你非要把马庄卖给俺,原来是没安好心,甩包袱。”讲到这,不由不成体统的咒骂起他的好朋友姜知县。
薛汉给薛二汉使眼色,二人赶忙好言相劝。
“如今俺若是将马庄转……别管是谁吧。俺滹沱河边那些地可咋办?都是花了不老少银子买的啊。那些地可种不了庄稼,岂不全都砸在手里了?”郑直过了过嘴瘾,然后沮丧的问“薛朝奉可晓得何人愿意接手?”
那些地好巧不巧,都在姜佐划给郑直,已经造册的无主荒地里,又好巧不巧都在孙二娘的那五顷地里。没办法,给那么多地,有个四顷砂石地也很合理的。可傻人有傻福,这蠢婆娘估计过几日睡觉都会笑醒。
“未知多少银子?”薛汉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两千五百两。”郑直苦笑。
“咋这么贵?”薛汉狐疑的询问。他虽然不晓得郑直选在哪里,却晓得,河滩种不了庄稼的地顶天了一二百文就可以买一亩了。郑直这是买了多少?
“俺原本打算要在那修一座码头。薛朝奉想想,倘若码头修好,日后良驹出栏,就可以直接通过滹沱河向各处发运。偏偏这地主不晓得走的谁的门路,拿到的就是俺看重的位置。俺也是昏了头,用五两一亩买的。”郑直一副地主家傻儿子的模样“俺还想着日后也不单单做马场,还有货场,人一多了,酒楼也打算……”
薛汉原本已经放弃的心思,立刻活泛起来。倘若郑直真的这般筹划,那么这两千五百两确实值得。更重要的是,郑直的这些筹划真的有很大概率实现“郑解元,来,俺们继续。”端起酒杯,敬郑直一杯。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更何况宴无好宴。郑直酒足饭饱之后,婉拒了薛家父子相送的请求,上车离去。车门关闭,他顿时恢复了清明,开始盘算咋玩死薛汉。
他要的银子虽然不少,可是对于薛汉来讲,并不是出不起。而他之所以要将筹划和盘托出,就是要让对方出钱,出力,在廉台堡外将他的之前发展码头的筹划实现。
为了实现郑直刚刚画的大饼,薛汉就必须不停的收购土地。那片沙地两边的地,是沈氏和许锦的。对方当然买不到,如此就只能一步步的向廉台堡方向延伸买地。
当然,薛汉可以选择去别的地方复制郑直讲的那些筹划。可他已经扔了两千五百两在河滩了,这数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偏偏可以让薛汉肉疼。就看薛汉咋选了。是割一次肉,让孙二娘大赚一笔,还是不停的割肉,将郑家喂饱呢?
喂饱郑家,单凭薛汉自然不够体谅,可是薛汉不是有好朋友吗?郑家要想起来,必须要不停的壮大。壮大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依靠自身努力发展,另一种就是踩着别的家族往上走。
郑直两种法子都要用,小孩子才做选择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