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条男人的红绲在西厢房内曹二娘的床上被发现,事情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之前唯唯诺诺,支支吾吾,躲躲闪闪的易昌崆顿时胆气壮了。原本委委屈屈,期期艾艾,吞吞吐吐的唐娘子化身成了护妹狂魔。刚刚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爱惜羽毛的曹二娘则百口莫辩。
唐娘子走到曹二娘身旁“相公,这一定有误会,二娘不是这样的人,绝不会如此的……”
“这不是我的,不是。”曹二娘也赶紧道“阿姊,不是我的,我也不晓得的,这不是我的……我也不晓得是谁的,我没有……”事发突然,她早就慌了神,只晓得否认,其它的全然都忘的干干净净。
“二娘,你刚刚出来开门时,关门了没有?”唐有才突兀的问了一句。
唐娘子余光寒芒一现“对啊。没准有人趁着二娘开门时,塞进去的。”
唐秀才语塞,曹二娘猛地抬头看向长姐。
“姓唐的你讲清楚,俺咋坑你了?这跟俺有关系吗?”门口的易昌崆看准时机插话,甚至故意对着西院墙大吼“俺好心好意的找你消遣,好酒好菜的供着,还成了俺的不是了?你姨妹偷人和俺有啥关系?别忘了她今个儿才住进来的,指不定在水月庵就偷人了……”
唐有才无可奈何,急忙走出西厢,拱手道“表兄息怒,息怒,都是俺的不是,您大人有大量……”事情虽然比他想的要好,可是却更让他恼火。无他,没想到曹二娘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不知羞耻,不检点的女人,亏得他认为对方冰清玉洁,不染纤尘,倒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可转念一想,如此,这曹二娘更无路可去了。反而不再着急熄火,开始暗中鼓动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易昌崆继续闹腾。
一时之间,唐家左邻右舍,谁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捉到?”叶广一边揉头一边权当解闷“腿脚倒是利落了不少。”
“目下那个龟奴正在唐秀才院子里闹腾。”负责盯着郑直的百户一边笑一边喝了口茶。
“明日开始,不用管他了。”叶广拿起百户呈送过来的郑直这段时间的行程“还算有分寸,晓得啥人能偷。”
“毕竟是解元公嘛。”百户也是人精,立刻顺着叶广的话头讲了下去。倘若几日之前,郑直哪怕没有偷曹二娘,不死也会脱层皮的。如今,名分已定,曹二娘除非自降身份去给赵王做妾,否则,谁会去管这种腌臜事。
叶广打发走百户之后,将对方呈送的记录凑到蜡光前点燃,然后继续研究目下紧要的水贼案。
大名府发生了劫案,死亡数十人,案子自然引起了主上的重视。于是得到旨意的大金吾叶广,亲自带着东司房的行事官校出京,秘密调查详情。这件案子很多地方讲不通,比如明明几年前就哭哭闹闹宣扬揭不开锅的定国公府咋就一下子有数万两银子?比如行事校尉打听到,劫案发生前不久,同样的地点,还发生了一件类似的案件。可是却并没有在大名府、县的架阁库内发现任何记录,甚至都没有人报案。还有,案发时,船上有五十人押送,其中不乏一些亡命之徒,却对水贼全无抵挡的能力,只能依靠封闭舱门自守。那么作案的水贼有多少人?
一桩桩一件件让人摸不到头绪,可是案子又不能不查。叶广判断目下风头这么紧,水贼要么就地将赃银掩藏,要么只能外运。而外运中水路是最便捷的,所以兵分三路,一路在大名附近继续寻找可能的线索,一路由侯能带队前往山东安平镇,他则带队到河南汤阴县。
而之所以盯上郑直则完全是意外,他前几日需要和刘知府协商一些公务,不想就遇到了最近在唐家和彰卫当之间招摇过市,不晓得收敛的郑直。锦衣卫虽然如今成了文臣的狗,可是并不是所有的文臣都配使唤这条狗。郑家目前也没有这种资格,不过却有这种潜力,所以叶广为了将来,才派人跟踪对方。若是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将来就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
然后就晓得了郑直偷香窃玉的勾当。简直混账,难道俺大明的读书人,礼义廉耻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叶广尽管对此十分高兴,却还是有些许失望。不过是个男盗女娼的无赖,到底扶不上墙,可惜了一手好字。
晨钟敲过之后,胡同里很多人就三五成群的站到了唐家门口,议论纷纷。
“唐娘子偷人了……”
“唐娘子妹妹偷人了……”
“唐秀才偷小姨子,被唐娘子逮住了……”
“易茶壶偷唐娘子的妹子,被唐秀才逮住了……”
“唐娘子帮着唐秀才偷妹妹,被易昌崆逮住了……”
“唐秀才逮住了易昌崆偷唐娘子还有她妹子……”
“易昌崆偷唐娘子,唐秀才偷唐娘子的妹子,然后两边遇到了……”
各种版本的谣言满天飞,一个比一个劲爆,甚至没多久,又有了更新的版本“唐娘子和妹子逮住唐秀才和易昌崆偷情。”
对此很多人是嗤之以鼻的,易茶壶那猥琐模样,唐秀才咋也不可能瞅上啊。于是没一会又变成了“易昌崆灌醉了唐秀才,想要行苟且之事,却被唐娘子姐妹发现。”
这个版本的可信度就很高了,毕竟唐娘子可是出了名护短的,唐秀才若是愿意,唐娘子咋也会答应的。而且最近易茶壶可是每日都找唐秀才吃酒,显然不怀好意。
终于,得到消息的曹宁父子脸色铁青的赶了过来。面对周围那讲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父子二人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却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唐家门。只是片刻,唐家就传来了争吵和斗殴声。众人互相瞅瞅,终于有人带头走了进去。
大伙都是名为劝架,实则去看热闹,因此呼朋唤友,格外热闹。却没有人留意到,一个身影悠哉悠哉的从茶摊后的院子出来,很快消失在了胡同口。郑直一点都不担心唐娘子如何,很简单,若是唐秀才因此休妻,正好让他收房。若是唐秀才愿意当王八,他只好今夜再去试试。
回到家,郑直习惯性的从怀里拽出一条款式老旧,色泽鲜艳的肚兜扔进了他的衣橱,转身躺在床上补觉。昨夜好生凶险,还好最后峰回路转。不但化险为夷,还让他尝到了真正偷香窃玉的滋味。
他趁着曹二娘去开门,抱着衣服翻过西院墙,然后就看到了之前骂过他,此刻正在聚精会神听隔壁动静的茶婆易娘子。那易娘子大惊失色,却不等郑直许以重利,就将他往屋里推。显然是怕闹出动静,讲不清楚。
偏偏易娘子不明白,郑直此刻压力巨大,最需要的不是躲避而是解压。讲出来很好笑,斩杀数十鞑虏都不皱眉头的他,心里早就慌了神。这也没办法,这种事他不熟,从来没有遇到过。按照大明律,唐有才就是真的砍了他,也不用负责的。若是往常郑直根本不会多瞅易娘子一眼,如今则饥不择食。山珍海味固然多多益善,不过偶尔青菜萝卜也能强胃健脾。
“五郎。”眼瞅着就要睡着,门口传来了朱千户的声音“孙相公回来了。”
郑直除了咒骂孙汉不当人,也无计可施,只好爬起来穿戴之后,出来与对方相见。
“跟俺一起走?”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郑直疲惫的问“为啥?”
“省银子啊。”孙汉理直气壮道“从这到真定,要不老少钱呢。有这钱,都够俺给琼玉扯几尺布料……”
“得得得。”郑直赶忙打住对方“行了,你让老贺给你安排个地方吧,俺们后日启程。”讲完转身就要回后院去。
匆匆一个月过去,官府巡查力度明显松懈下来。他有了前车之鉴,打算冒险带着银子回真定。李娘子一个妇人足不出户,最多提供一些思路和信息,再多也帮不上忙。没有靠山,外来户的他砸再多的银子,也是被坑。反正如今有了滏字号,那个姓唐的虽然是个败家的,可是掌柜还是个能人,因此他如今也有了一支三艘百料船组成的船队。
“别走啊。”孙汉赶忙道“你地头熟,哪有布料庄。俺听人讲这里的潞绸比俺们那要便宜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