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去!”
剧痛让牧时清醒过来:“我的牙!”
他吐出嘴里的血沫,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散。
牧时依然趴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半颗牙。
“我的牙?”他懵逼地站起来,“这,我,牙——”
一个人停在他面前。
Z很意外还能再看到牧时。
牧时很懵逼地问:“医生,你有没有镜子?”
Z说:“你张嘴我看看。”
牧时龇牙咧嘴。
短暂的停顿后,Z平静地说:“你笑起来很像钢琴。”
“……”
牧时无能狂怒:“我恨你!”
Z叫护士来把一身伤的牧时扶回去。
没有人问他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只是尽心尽责地完成“治疗”的工作。
牧时说:“你们这里可以补牙吗?我是说,我这几颗牙真的非常重要……”
护士安慰他:“K医生会来处理的,你放心。”
Z依然站在走廊阴影里,像在等什么。
黄昏,从长窗落入的夕阳很柔和,他凝视着天幕下的巨大花墙,少见地发呆。
哈哈镜那侧传来一声闷闷的落地声响。
Z快步过去。
林一岚跪坐在哈哈镜前,揉着手腕,抬头。
Z说:“你还活着,真是让人意外。”
还很刻意地假装自己并没有一直等在这里。
他以为林一岚会跟他杠几句,但她只是“嗯”了一声,扶着廊柱慢吞吞站起来。
林一岚环顾四周,像在找什么。
Z往旁边移了几步,恰好挡在了哈哈镜前。
林一岚说:“可不可以让开一下?”
Z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直不看我?”
她抬头。
苍白的小脸上有未干的泪痕,黯淡的目光动了动,迟疑着,落在Z的脸上。
当她不看他时,他会觉得焦躁和不安。
但当那道目光真真切切落在他身上时,他又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与别扭。
林一岚的眼又浮上水汽。老实说,很漂亮。
但是Z忽然发现,他还是想看到她弯起眼睛,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
林一岚怔怔地看着Z眉尾的痣,扯起一个笑:“让开一下好吗?”
Z退开。
林一岚的手在哈哈镜上擦了擦,脏兮兮的镜面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却踮起脚,转动着哈哈镜,像在寻找着什么。
Z在旁边帮她挪动镜子,视线也一遍遍扫过布满尘土的扭曲镜面,像在认真帮忙。
但半晌,他忽然说:“我讨厌你看我的眼神。”
“像在通过我,想另一个人。”
他的语气里只有纯粹的疑惑,“而且,为什么你看上去很难过?”
林一岚说:“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Z不自控地问:“他和我很像吗?”
林一岚说:“也没有那么像。”
顿了一下,她轻声说:“他就死在这里。”
“像你刚才一样,靠着这面镜子。”
Z说:“你在检查这面镜子,因为他给你留下了什么讯息?”
“对。”
濒死的痛苦与绝望让伯爵觉得很享受。
亓越阳的每一个动作都全然暴露在伯爵和怪物们的视线里。
但是眼神,传递的感知。
如从前的林一岚无法具备的直觉。
伯爵也没有办法发现,哈哈镜前,林一岚和亓越阳之间明明隔着无法跨越的时空,乃至生死。
但彼此还是传递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他想让我活下去。”
林一岚笑着说,温热的水汽覆上眼瞳。
“他不想我再进去一次,所以在死前,把这个地方最大的秘密留了下来。”
五感逐渐消散。
肋骨断裂,窒息感断断续续。
伯爵甚至让一个怪物吃掉了他半只手,生嚼着着骨肉,只为了看亓越阳求饶。
但那个时候,他只是轻描淡写,又有点疑惑地问对方:“你就那么恨我?”
林一岚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找到了。”
镜子上的污渍、裂纹,是某种特殊道具,能长久地存留在物品表面。
类似地图或指标,林一岚可以通过它得知“档案室”的具体位置。
但是地图缺了一部分。
Z说:“我清理过这面镜子。”
林一岚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Z平静地回望着她,几秒后,又移开视线。
林一岚抓住他的领口,“为什么?”
Z说:“这个地方来往的人很多,不是每个人都会对这面镜子没有兴趣。”
“……”
Z抹掉她眼角的水,但有更多的眼泪慢慢蓄下。
“我把它留下来了,”Z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另一面哈哈镜,还记得吗?你也在上面发现过东西的。那就是另一半。”
林一岚抽噎着:“你,你怎么这样啊!”
Z迟疑着说:“对不起?”他以为他帮了忙呢。
林一岚抹掉眼泪:“话只说一半,吓唬谁呢。”
天要黑了,林一岚只能明天再去对照镜子。
Z跟在她半步后,送她回那个小房间。
长廊幽深,余辉落下悠长的影。
这个点,他们没有遇到别的病人或者医生。
脚步声回荡,Z又沉默不语,像个鬼影。
有时候林一岚会错觉这个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
很静,她宁愿Z说些让她生气的话,起码情绪会找到一个宣泄口。
而不是这样,懦弱的、无能为力的,一个人边走边哭,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