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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我性急了,想着出了人命官司,必然是要偿命的,哪有什么周旋不周旋之说。”
说完,杨芸儿支起身子,向前探出几分,盯着对面的丹凤眼,唇角勾起几许浅笑,反问道:“是妾说笑了,小师傅当然不可能劝我罔顾法律。必然是清楚这事件其中原委。我昨日才听说,确实失于匆忙,可否请小师傅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说于我听?”
丹凤眼原也知晓这杨氏侧妃有些手段,首座师叔昨日才吃过苦头。但他自持见惯了来寺中求佛的孤寂贵妇,当与那鲁莽师叔不同,故而今日信心满满,自请与师傅打配合。
然而此刻眼前人态度转变之快,让他颇有些意外。就在丹凤眼疑惑间,他师父已经听出杨芸儿言语间暗藏的机锋。
这是已经怀疑寺院与此事背后势力有关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妄议俗家事!”慧能和尚拨弄手中佛珠,出声诵佛。
丹凤眼听出这是师父在提点自己,神色讪讪,转身恭敬向慧能禅师行礼道:“师傅教训的是,弟子谨记。”
说完,他转向杨芸儿,又行了个佛礼道:“昨日山门口两外乡人议论,动静闹得颇大,小僧只听了两耳朵,并不知晓事情始末。娘娘不若先去问询那两人,便能知晓个中详情。”
见和尚有意将事情推给昨日那两公婆,杨芸儿心下冷笑。果然如此!
她今日来寺中做戏,一则要将自己的态度公开摆出去,表明绝不会动用王府关系,不会替生父求情,免得后头御史给李泓暄泼脏水。
二则她也想会会寺中牛鬼神蛇,借机敲打一下对方——你们敢玩阴的,我就回以阳谋。
如今对方提及那对仆妇,杨芸儿也不打算隐瞒,坦然回复道:“我既然已记在父亲名下,上了族谱,凡事都要听父亲大人的。遇到昨日这样的大事,不敢自专,故而直接遣人将那两仆妇送到父亲大人府上,一切皆有父亲大人做主。”
这么快就将人送走了?且送到了杨府?
丹凤眼心下暗惊,下意识地抬眸望向师父。只见师父面色依旧波澜不惊,他不得不低下头,口诵一句阿弥陀佛,感念上苍好生之德,然后默默退到师父身后。
老和尚稳稳坐在桌旁,虽然面色不显,但内心却暗自惊讶。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其实今日开场第一轮交锋,老和尚便知晓。那人所托之事,所谋之事,多半是不成了,御史们要白准备笔墨了。。
但流程还是要走一走。何况他对杨芸儿这个入了前辈高僧预言的女子有几分好奇。
人入山中清修,但除了最初见了一面后,对方一直躲在山间小院,有意回避正面接触。
此番慧能有意再探一探对方深浅。
果然,与外头那些只知后宅争宠的庸俗脂粉不同,眼前小女子是有点格局在身上的。
居然一开场就谈超度,相当于认定了其生父必死的结论。根本不谈求王爷为其生父开脱之词。且对利用民心民意十分娴熟,山门口那一段唱念做打,牢牢立住了自己的形象,更断了后续御史们借机发挥的余地。
好一招釜底抽薪。
更令老和尚佩服的是,杨芸儿居然直接将那边派过来的两人丢到杨府去,这一招果断干脆,拖杨相国入局,将水搅浑。
老和尚当然不知道,眼前小女子上辈子于职场上,早总结出一套甩锅心得,自己条线搞不定的事,一定要顺手再拖几条业务线进来。
一起搅,才是真得搅。
不过,纵然心中波涛汹涌,老和尚面上的客套自然是要维持住的,见一旁漂亮弟子难得再女客面前吃瘪,老和尚亲自开口道:
“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超度之事,心诚则灵,不可妄求。”
杨芸儿抬起头,眸光尽是乖顺,“多谢大师指点,我定当尽心尽力,发愿茹素一月,日日诵经。”
见对方配合,老和尚也顺势送上几句提点:“上苍有好生之德,何况血亲难断。杨施主虽有过继之实,于法理虽无责,但生恩难报,因果循环,还望施主莫忘根本,以尽人伦孝道。”
杨芸儿闻言点头如捣蒜,然后向一旁丫鬟使了个眼色,碧螺立即捧上一盘子金银首饰 。
“大师,这些皆是妾平日积攒的体己首饰,算不得贵重,只是妾一番心意,还望大师莫要嫌弃,不知可否于佛前点上一盏长明灯呢?” 杨芸儿言辞恳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虔诚。
然而,不同于山门外没见过世面的斗升小民,常年初入宫廷的慧能禅师各种赏赐见怪不怪。
眼见着盘中稀稀拉拉的金饰,老和尚眸光复杂,无喜无悲的面色也染上了一层寒霜,语气淡淡地说道: “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过一盏油灯,举手之劳。”
言毕,老和尚抬头看了一眼丹凤眼。
对方会意,立即对杨芸儿笑道:“不必劳烦娘娘破费,小僧自替娘娘安排。”
“来日我生父也需要一盏。”
“小僧记下了。”
“那便多谢小师傅了。只是小师傅,我还有一事相求,可否替我安排一场法事?先超度那枉死的可怜之人,也可替我生父赎罪一二。”
丹凤眼点头接单。刚想说几句客套话,顺便谈一下法事所需的成本,杨芸儿却又可怜兮兮继续提需求:
“待我生父伏法之后,还请再安排一场法事,替我生父超度一番,也好让他能早日解脱罪孽,往生善道。”
慧能禅师听闻此言,脸上那阴沉之色几乎快要压制不住了。
方才还觉得此女行事做派颇有与众不同之处,可眼下这番言语举动,怎的还讨价还价起来,透着这般浓重的市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