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扯着大嗓门，将桌子拍的通通作响，对秦舒培一行人质问道，话语间，将送的一小袋米扔在了地上。

看到家属青筋暴起的红脸，秦舒培有些无可奈何，“灵长类之主”进化了这么多年，可还是学不会情绪控制。

事实上，如果能学会控制情绪，医院的病人将少一半。酗酒、贪食、暴力、路怒症、激情犯罪、自残、药品滥用等等诸如此类的病患太多了...

“是的啊，我就说哪有这种好事，免费看病还送东西。”

“我估计，没安好心哩，你看这米油上写着转基因呢，网上天天说转基因不好不好什么的，这米油说不定就有问题，要么就是拿我们做实验，要么就是吃出病来好让我们去他们医院花钱看病哩！”

“噫，那这东西可不能拿了，赶快跟你姨说一声，她领了东西就回家了。”

听到老爷子两个儿子说的话，现场群众议论纷纷，有些就直接把领到的米油给扔了。

趁着老大发泄完情绪的空当，秦舒培安抚了下有些六神无主的小瑜，问起了事情的经过，小瑜也将诊疗的过程详细说了一番。

腰椎棘突压痛试验不会引起这么强烈的痛感，老爷子的表现，是腰椎病合并其他急性病，再根据江城的流调（流行病学调查），很有可能是泌尿系结石，甚至肾周已有感染。

待小瑜解释完，秦舒培心里有了大致的诊断。再看向眼前的一家人，已经想到了可能发生的结局。

5分钟之内，有90%的可能性爆发肢体冲突；

10分钟之内，有50%的概率老爷子会有性命之虞，原因为：神经源性休克，剧痛之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高血压引发的脑出血，老爷子和家属都易激动，很可能有家族性高血压；肺功能不全，老爷子焦黄的牙齿为长期抽烟所致；呕吐物窒息，输尿管绞痛会引起强烈呕吐，而现在的时间是吃完早饭不久；呼吸性碱中毒、深静脉血栓脱落...

“好，我这就把管事的喊来。”

眼下的首要目标，是要稳住患者家属的情绪，尽量满足其要求，避免上升为肢体冲突和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秦舒培拿起手机，拨通了傅明义的号码，但电话没响几秒却被直接挂掉。

“人呢，电话怎么没人接？我看你是存心玩我们，再没人来我就掀了你的摊子。”

看着显示被拒接的电话，听着老汉儿子咄咄逼人的话语，秦舒培微微蹙眉，思考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状态做肾叩击痛或输尿管走形区压痛试验是不太现实了，现场又没有影像学设备支持，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自己的诊断，唯一能做的就是剖腹探查，如果是输尿管结石，则可以做输尿管切开取石，并用输液管做临时输尿管支架使用，万一是其他急腹症，也可以相应处理。

麻醉药品和手术器械可以用车上带的，而村卫生所的治疗室，则可以当做临时手术室来使用。人员的话自己主刀，小瑜是内科帮不了太多忙，江城二院那个男医生倒可以作为一助。

“眼下这种情况，我需要立即给老爷子做剖腹探查，请你们配合。”

沉吟片刻，秦舒培整理好思绪，断声说道。

此话一出，场间霎时安静了不少。

可这种平静维持不到多久，紧接着就跟冷水入油锅一般沸腾开来，围观的村民们开始议论纷纷。

“啥叫泼妇探插？”

“...老张你真没文化，是剖，不是泼，就是把人的肚子给劈开哩。”

“那这小女娃可真敢说，人又不是牲口，俺还第一次听光天化日的给人动刀子的，俺以前挨了一刀还是进了一个铁屋子里睡了好久哩。”

“这大夫果真没安好心，又让俺们吃转基因，又给老汉开肚子，说不定俺吃了也要给俺开肚子哩。”

...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而老汉儿子却如同大脑宕机一般愣在原地，绞尽剩余的脑汁努力思考着“剖腹探查”的意思，忽然听到旁边人的“一番指点”，也大抵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沃特玛弄死你啊！你还真把我爹当牲口来杀了是吧，啊？”

老汉大儿子青筋暴起口沫横飞，说罢，就将义诊桌子掀翻在地。

秦舒培一直注意着几人的动向，见状赶快扯着小瑜躲了过去，没有被桌子砸到。

可此时的情形，一向镇定自若的秦舒培也慌了神，肢体冲突自己可是一点也不擅长处理的。

感受着心脏的剧烈搏动，察觉到自身情绪的不稳，秦舒培连忙咬住自己的嘴唇，贝齿染红，清晰的痛感，让思维又略微清晰了些。

“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先给老爷子解痉止痛吧。”

慌乱之际，秦舒培听到了让自己片刻心安的声音。只是看到说话的人是江城二院的年轻医生，又有些失望。

他一个才上班的小硕士来干什么，这个时候还想着英雄救美吗？不知道在不确定诊断的情况下贸然止痛极有可能耽误病情吗？

还有，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像自己科室里的男医生一样，远远地站着看自己的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