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其他大笨城的普通市民不一样,当中央熔炉发生泄漏事故之后,他们可以果断地选择逃跑。
而我,我的家就在这里,我的故乡就在这里,我还能跑到哪里去呢?我在大笨城的家,已经垂垂老矣的砖房,你如果在售楼中心见到她的资料,那或许是相当贵的,贵到你打工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那么多。
我也赚不到。
所以你羡慕我,我也羡慕你,我被这样的东西,被伊莎贝拉侯爵打造的工业社会价值体系,死死地捆绑在这里。
他们都走了,我只能留下。
逃离潮和潮水还真的有点类似,一阵一阵地,来之前,很难猜测居然会有这样的一波潮水,寂静如一面镜。那时候,每个人都故作镇静,生怕一动就引发雪崩的浪潮;而潮水的到来,却仅仅因为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率先逃跑,一发动而牵全身,引发逃跑的动荡,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人,却一个不小心被浪潮淹没。
被淹没的人,我亲眼看见过,活生生的,一个老人。
逃离潮毫无疑问,是乳党的领袖,雅克公爵丽莎引起的。这些天来,她没有一天停止地,在大笨城到处,拉着人马叫大家跟着她的马车队牛车队,搬家,搬走,离开大笨城。
有的人,或者说有很多人,信了她的鬼话。不管自己的孩子在大笨城正读到小学最后一年,准备要升上中学了;也不管那个一直帮他照顾这个孩子,从抱在怀抱里,到能放心让他自己上学、自己做作业、自己整理错题、自己复习、自己预习,而不用大人去催促他那么大的老人家,现在已经老得不是那么方便走路了。
他们也执意要逃离。
马车车夫在催促,对于老人来说,车板太高了,他的小孙子双手一撑,就上去了,然后倒回头,伸出手,喊着“奶奶快上来”。奶奶老了,褶皱的手虽然增大了摩擦系数,但嶙峋的瘦骨刺痛人的掌心,难以握紧。
“快点!我不止拉你们这一户人!”
“抱歉司机叔叔,我奶奶年纪大了,不容易上车,你等一下她,帮一下她。”
车夫不耐烦地下车,走到车身后,他对着老人的屁股,一脚踹过去,往上地。他的马车,平时是拉牲口的。由于逃离潮的发生,大量车都被征用了,连他的车子也难以幸免。
老人确实是上车了,但在车上,她“咝啊咝啊”地摸着自己的屁股,不能坐,也站不了,躺更是不可能,坐立不安地,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我看的见,她被这股逃离潮给吞噬了。
她的毕生,从农场到城市,现在又从城市回到农场,她生不带来任何东西,现在,她正步向死亡,也未能带走任何东西。
不管什么时候,她一直都在逃离,她的毕生都在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