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猴子穿着燕尾服,回到了他的故乡》
十五年前,猴子被人抓走了,抓到农场里。
在农场,猴子被人教会了摘香蕉。猴子本来就会摘香蕉,为什么需要人类来教呢?此摘香蕉非彼摘香蕉。猴子的摘香蕉,是它自己饿了就去摘,吃多少摘多少;而人类教的摘香蕉,是有计划性、目的性、和任务性的摘香蕉。猴子要根据更表,按时按量地,在指定区域里,采获指定的香蕉。不能越界,不能滥竽充数,不能中饱私囊。
猴子们摘到的香蕉,要定时定量交给农场主。在这个过程中,猴子仅仅会获得一根香蕉,作为一顿饭的酬劳。如果干满了一天,就有两根。假如猴子再勤劳一点,从年头到年尾,从香蕉树栽种下去就开始为农场主干活,那么它能得到的香蕉,就可以根据香蕉产量来定比例。如果香蕉种在猴子的故乡,土地是由猴子提供的,那它甚至可以获得五五分成的“高额”香蕉。
猴子在摘香蕉、种香蕉的过程中,手活越来越熟练了。它更多地直立行走,用手干活,用脚走路。他又学会了更多的农活,放牛放羊,剪羊毛,挤牛奶,插秧扒土,收割麦子。它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人了,它春天忙,夏天忙,秋天更忙,到了冬天,满心欢喜地躺在自己辛苦一年的收成上,看着外面正在飘飞的鹅毛大雪,庆幸自己过去一年的努力,令它可以在这个时候温暖地过冬。
在农场度过了它的十五年,猴子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猴子。它干农活的时候,也会穿上麻布衫;天冷的时候,它也会要来棉花的大衣,把自己给裹上。穿衣服了,可不就已经是人类了么?猴子已经忘记怎么爬树,更忘记怎样在树上荡来荡去了。
然而,农场主觉得猴子已经老了,也成人了,可以代表农场的荣耀,回归它的故乡,说是衣锦还乡了。
他们给猴子送了一套燕尾服,给它穿上,毕恭毕敬地。猴子落下滚烫的泪珠,它辛苦了那么多年,终于在农场里蜕变成人。
它穿着燕尾服,回到故里。
少少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猴子回到它曾经生活的那个部落。起初,猴子们并没认出它来,甚至以为它是猎人。但猴子憋着“嘎嘎嘎”地叫了两声三声,声声入肺,终于唤起猴群中一个老叔父的尘封记忆。
“是它,是它,就是它,当年被人类抓走的它,就是它!”
在野外自然状态下生存的猴子,寿命远远不如在农场里好吃好住的猴子那么长。它虽然老了,但当年和它同龄的相识们,可是大部分都已经死了。认识它的猴子,在猴群里只剩下一只,已经是老叔父级别的殿堂“猴物”了。
猴群总算接纳了它的回归,但只是给老叔父面子而已。
它穿的燕尾服,曾经是它身份的自我认同,现在又成了阻止它重新回到猴群怀抱的障碍。猴子们都觉得,穿衣服的是人类,它不该回来。可是,人类又认为,猴子终归是猴子,应该让它回家。
它有尾巴,它又有燕尾服,它哪里也回不去了。
在一个黄昏,它再次遭到了打击。它想把从人类那里学到的种香蕉的经验,在猴子群中推广,但猴群们不肯学。
猴子们说,我们是猴子,我们不是人类,我们不会做那种违背自然规律的事,况且,野生的香蕉天生天养,想吃的时候就可以随便摘,有什么必要花力气自己种呢?